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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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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很生气,跑到老陈班上跟老陈说了这件事,老陈逃了一节课坐在操场边上听我说完整个原委,最激动的时刻我貌似还哭了。老陈自知心中有愧,给我擦了擦眼泪说,哦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我说人家那么喜欢你,你从了就是了。他苦笑说,江湖恩怨哪是一句“从了”便能解决了。我破涕为笑,说你以为你是张无忌还是令狐冲啊。

    他也笑了,问我有没有看完他的小说。我说看完了,但是貌似你还没写完。他说对,等我写好大结局后再给你看。我说好。

    之后真的再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女生来找我探花,而他也并没有给我送来大结局,我不知道他是没有写完,还是忘了给我送。

    我没有想到去提醒他,因为暑假很快就来了。暑假结束后,秋天来之前,连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我会如此火速地爱上了老江。

    高二的开始,好像每个人都陷入了恋爱的沼泽,大家出双入对。14班的老王和9班的老李在一起了,8班的老郑和11班的老于在一起了,校花成功被邻校的校草泡到,而我爱上了老江。

    我爱上了老江,然后我的整个世界全部都是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我的眼神只环抱他,我的话题只围绕他,我的精力只奉献给他。有段时间,年级里的同学打招呼的问候语都是“哎呦,听说老刘喜欢上老江了你听说了吗?”“听说了当然听说了,真是不得了!”,伊始我还窃窃自喜,以为靠舆论的力量就能让老江屈服,可是万万没想到,老江拒绝我的速度比我爱上他,还要快。

    现在想想,一个人的世界只盛得下另一个人是件很可悲的事情。比这个更可悲的,是那个人,拒绝了这个世界。一时间,我从天堂跌到地狱,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肃杀,高二的冬天我过得特别惨烈。

    生日和冬天一起到来,大家可能是出于同情,很多人都给我送来了生日的祝福,包括从我的话题排行榜上消失了很久的老陈。他送了我周杰伦的新专辑附带一张生日卡片,用他极其难看的手写字在卡片上写着,和别人走不一样的路,必然和别人有不一样的结果,你总和别人不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一定不是坏事。

    这番话或多或少给我一些鼓励,所以冬天过去之后,万物复苏之时,我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不过这次不再是闪电战,而是拉响了和老江延绵不绝长达七年的割据战。

    老陈和老江是认识的,他们经常一起打篮球。在我喜欢上老江之初,大家都在挑剔老江的背有点驼眼睛有点小气质有点颓唐的时候,只有极少数人承认我的眼光。其中就包括老陈。老陈说老江的灵魂很性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生。当时我真是恨不得和他握手,认定我们是站在统一战线的战友。

    我觉得一个男生能对另一个男生由衷地夸赞比女生之间的真诚相对还要难得,像老陈,这个时刻处于风口浪尖的校草级人物,肯定时不时地会受到一些攻击,有来自女生刻意的傲娇言语,也不乏男生的恶意贬低,单单我听到的一些言论就有很多不堪入耳,说老陈骄傲、清高、爱卖弄、好装逼。还有大把外校的人来我们学校门口等着看传言中的老陈是什么样子,其中大部分人参观完毕都会甩上一句“也不过如此”。如果是我,肯定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压,但是老陈挺了下来,照样梳着他四六开小分头,每日骑着他拉风的红色山地车,从容地走进校门口,理一理衣领,用他标志性的微笑和全校女生打招呼。

    其实这个世界上哪个人不是恃才傲物恃美行凶呢,稍微有点才华的动辄长篇大论,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要每天用自拍照刷屏。我对长得漂亮的人向来格外宽容,世界已经糟糕成这个样子了,那些鲜有的美好事物又何必去存心诋毁呢。

    更何况老陈,还夸赞过老江啊。

    因为老江,那年冬天之后的时光几乎每一秒都能被我拉长成一段人生,老江用他的懈怠和无为折磨我,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很多友人发现我这次动了真情,良知尚存地立刻从看热闹模式转换成知心姐姐模式,纷纷过来劝解我,做人不要太执着,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何必在一个不在乎你的人身上浪费人生呢?

    我心想你们早干什么去了,第一次表白的时候你们不还摇旗呐喊助威来着么,这会儿又装什么豁达。所以这些话我哪里听得进去,依旧我行我素乐此不疲。后来老陈忍不下去了,也来找我谈了一次。

    他问我,你真的喜欢老江吗?我说是啊。他说,那你喜欢他哪里?我说,从头到尾都喜欢,他的每一个毛孔我都喜欢。

    老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真的就非他不可吗?我固执起来,梗着脖子说,对,就是非他不可。

    老陈说,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女生不一样。我激动地跳起脚来,说,我从来就没有觉得我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啊,怎样,你也觉得我不好是不是,那你去学老江啊,你看人家,方圆二十米之内看到我就跑,所以这会儿你在这儿跟我谈什么心啊。

    老陈也激动地站起来说,你干什么啊,我没这个意思。看着他无辜的样子,加上之前在老江那里受到的委屈,然后第二次,我在老陈面前落泪了。

    那时应该是我作为当事人第一次觉得我和老陈之间的绯闻也许真的是空穴来风,如果有一两个路人看到我们现在的状态估计又是一个无法说清的事故。但是很可惜,晚自习无人的操场边上,只有我和老陈。

    他微微皱着眉,等我平息下来。而这片在夜幕中渐变成墨绿色的操场,在等着我们慢慢将此时的各种复杂心绪在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之前,冷却,以及淡忘。

    我忘记了那天的对话是如何结束的,貌似老陈的一番话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我有重新审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就非老江不可了呢,我不是要一把剑一壶酒行走江湖的么,怎么能这样就被儿女情长摧毁了呢。总之那之后,我很少像之前那样每天老江老江地念叨不停,至少在高三毕业之前,我都没有再像个怨妇一样继续和老江玩着追逐与被追逐的游戏。

    虽然这并不是我和老江的结束,但那又是后话了。

    高三的时候学校旁边开了一个CD店,会卖一些打口碟。有段时间我非常乐意用PJ Harvey, Nirvana,枪花和以泪洗面标榜自己,经常能在那里淘到喜欢的碟,所以有一段时间非常喜欢泡在那家CD店。非常巧合地一次和老陈相遇,发现他也是这家的常客,我们都表示出了惊讶,他说不是周杰伦的粉丝吗怎么开始听摇滚了。我反问不是MJ的大饭吗怎么开始听重金属了。然后我们一起大笑起来。

    于是我又有一段时间频繁地和老陈在那里见面聊天。跟老板也混得很熟,上大二的时候在夜市看到CD店的老板摆地摊,我们嗷嗷嗷了好久开始寒暄起来,他说CD店的生意不好做啊,租金付不起只能来摆地摊了。他追问我老陈的下落,说那个高高瘦瘦长得还蛮帅的男生去哪里了?

    其实高三毕业之后我们就很少联络,只知道他去了警官学校出来就是公务员。老板摇摇头说,那一年,他高价买我的木马绝版CD,我没受得了诱惑,卖给了他,现在真后悔。

    我听到之后一阵心虚,因为那张CD在我这里。有段时间我很喜欢这个叫木马的乐队,觉得主唱很性感,老陈问我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像老江。我没回答。然后冬天过生日,老陈便送了我一张拆了封的木马CD。我收到的时候心里嘀咕,这家伙太小气,要送也不送全新的。

    然而很快,我又喜欢上了另一种音乐,曾经费尽心力收集来的摇滚乐手或者乐队的歌我都再也没有听过,包括那盘我从来没放进过CD机的木马。再后来,因为一次搬家,连CD都不见了。

    高中结束之后,参加了一次年级性质的同学聚会,当时大家还没有走进社会,尚且单纯,话题还没牵扯到车子和房子,所以聚会的性质还围绕着揭老底和吐槽彼此的黑历史。大家让我坦陈除了老江,我对那几个绯闻男友究竟有没有动过心,为了配合群众的情绪,关于老周老张老杨等人我嬉笑打闹插科打诨地并没有急于推脱,直到说到老陈,我非常真诚非常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大家拍拍我的肩说,这个可以有。

    鄙人平生说过无数次谎言,而这一次,无疑是我最诚实的时刻,我用有生以来最纯洁的眼神望向大家说,这个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回答扫了大家的兴致,换来了一片沉默。

    半晌之后,有一个人开口说,我就记得高一的那一天,看到老刘和老陈在楼梯口聊天,老刘微仰着头,老陈微躬着腰,莫名地觉得,很美好。

    这样写下来,可能会产生我和老陈有很多交集的错觉。但是如果把这几千字稀释在长达三年的高中生活中其实都是些根本得不到关注的琐碎,而之后来往的断层更让我觉得我连老陈的过客都算不上。但我还是很乐意和别人说起我们当年的校草,那个风光一时会跳杰克逊舞的男生,在有人对他有误解的时候帮他正名,因为我始终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家伙。

    在十几岁的年龄里,一个男生愿意一直微微弯着腰温柔地和一个女生说话,那么他便有一颗温暖又善良的心。

    这是我觉得一个男生,最难得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