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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谁是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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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夜如水,整个京城都沉睡在褪去热气的夜风中,连虫鸣声都渐渐沉寂下去。

    只有崇文门外通惠河畔,一列张灯结彩的沿河小楼中,仍歌舞喧嚣,酒意正酣。

    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人称“小秦淮”,戏院勾栏、花楼酒馆遍布于此。

    京中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江湖豪客,抑或千金贵公子,若说没去过“小秦淮”,那比说没拜过菩萨更让人难以相信。

    如今其中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千金楼。

    而今夜,千金楼的许多客人都失望而归,因为鼎享盛名的花魁离月姑娘,已被人给包了。

    包下离月的正是卫国公世子汪昱,此时正一身枣红团花锦绣直裰,立在包厢门口,笑意宴宴。

    眼看着醉得踉跄的宋珩被离月扶进房间,仍不忘好生嘱咐道:“好好伺候王爷!”

    这是宋珩和汪昱第三次结伴来千金楼,前两次都是宋珩做东,这次则换成汪昱,特意将离月姑娘包了整夜,赠予宋珩玩乐。

    汪昱见清漆花门隔扇关上,才哼着刚才席间一曲《夜静銮铃》往楼下走去。

    一名花妓忙扭着腰肢过来搀扶,手刚碰上汪昱衣袖,只听“啪”一声,脸上火辣辣一疼,竟是挨了个耳光。

    她捂着半边脸,委屈地看了看汪昱:“世子爷!”

    汪昱仍带着笑,眼神比她还媚:“想伺候我?”

    那花妓噤声垂泪不敢言语。

    哪知汪昱往前走去,和煦的声音传来:“那带回府吧!”

    那花妓本以为冒犯了他,会挨训斥,没想到忽大悲转大喜,咬着帕子愣住。

    待反应过来,忙提着裙角追了上去。

    千金楼上,离月姑娘的花房。

    待进了房间,宋珩径直往前两步跌躺在床上,发出“扑通”一声响。

    披一袭水云轻纱的离月屏退婢女,匆匆来到窗前,见到窗框上的记号,便合上花窗,再放下翠湖色锦绣团花挡帘。

    从里间屏风后闪出两个身影,穿过落地罩来到榻前。

    “爷!”两人单膝跪地。

    刚刚还躺在床上的宋珩,不知何时已坐得笔直,盘着腿,双目炯炯地看着两人,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起来坐下说。外面都走干净了吗?”后面这句话问的是离月。

    离月脸上的风尘媚意消失不见,神色端庄,容颜绝艳,明丽不可方物,一把嗓子更是如沉水勾人:

    “都走了,还带走了影儿。”

    宋珩隽秀的脸上浮现一丝诧异,随即道:“也好,小心保持联系。”

    然后转向槿姝:“你这么着急见我,是为何事?”

    离月送来茶汤置于案上,再默默退到一旁。

    槿姝没想到爷会先问自己,想到爷定是将姑娘放在第一位的,心头不由一暖。

    “姑娘知道了自己非安府亲生,正在千方百计找寻身世。”

    “目前已找到线索,城南五福永昌香料铺的掌柜是之前绑走姑娘的人,也是知道姑娘身世的人,他们还在找一本书,叫做《天香谱》,那本书现在在安二老爷书房的地下密室中。”

    宋珩抬眼看着前方,清幽如夜的目光却落往虚空,喃喃念着:“她知道了?很难过吧!”

    槿姝头一次见他面露这般揪心神色,一时不敢再开口。

    宋珩站起身,走到窗口拉开窗帷一角,往西南方看去,似乎那样就能看见他日夜思念的人。

    他一早就知道她不是安家的孩子。

    所以在她还是个小婴孩时,安家二太太才想置她于死地。

    所以她才会在刚两岁时,便孤零零被人扔在了深山。

    他捏紧了背在身后的双手。

    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站在她身旁守护着她?

    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尽快结束这一切?

    他不开口,谁也不敢讲话,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过后,他方转过身,脸上那丝恍惚已经不见,依旧是平日沉稳的模样:“《天香谱》在安家?你确定吗?”

    槿姝点点头:“奴婢亲眼所见,姑娘还翻看过。”

    宋珩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女婴,《天香谱》,香家,安家。

    他来回踱了两步,对立在门边的离月道:

    “你通知娘娘这件事,再问问她知不知道香家被灭族那年,是不是漏了一个女婴?”

    槿姝这才明白,原来爷也不知道姑娘的真正身世,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又想起来问道:

    “那安府那边,要帮他们查内奸么?”

    宋珩略微思索:“以灵芝的安全为准,她若想查,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尽管找小叶子。”

    槿姝得到答复,先行告退而去,转瞬又没入夜色中。

    待槿姝离去,宋珩方转向叶鸿:

    “这汪昱还很上道儿,若不是他非要上离月这儿来,我还找不到借口出府见你们。汪昱上钩了吗?”

    他后一句向着离月问。

    离月垂首恭敬答:“还算顺利,不过他很谨慎,应该还没完全信任我。”

    “他有没有对你不规矩?”宋珩问道。

    离月垂下的脸上暗暗闪过一丝莫名的喜色,声音却仍严肃:“没有,很有风度。”

    宋珩点点头,往竹榻走去,心头暗忖:难道此人真是个正人君子?

    他立在窗前湘竹榻边,俯身看了看,又向叶鸿道:“篆香已经全送出去了吗?”

    离月立马上前,亲自以宽袖擦拭两遍,方向宋珩点头示意,再退到一边。

    这位爷,什么都好说,就是特别爱干净,尤其是坐卧之所,一定要一尘不染。

    宋珩这才撩起苍青蟒纹程子衣,坐到榻上。

    叶鸿立在他身旁,仔细答道:

    “连珠璧合篆香在三月前开售,甚受欢迎,娘娘名单中的人都来买过。但,没有任何人来打探消息,也没有其他异动。”

    宋珩半眯起眼,刀刻般的五官透着凝重:“为何宫里到现在也都没消息?”

    连珠璧合纹样的篆香,是父亲当年起事之前,用以联络传递信息的暗号。

    他们将密信放入小铜管中,再裹上香泥,做成篆香。

    而此款篆香的印模,只有娘才能做出来。

    现在抛出这款篆香,便是想以此为饵,钓出那个当年告密的人。

    若不是有人告密,父亲必不会在神武门外遇伏!

    起事也绝不会失败!

    如今这篆香再度面世,当年参与起事的人必定都会猜测,娘根本没死!

    那么他们,或许会保持沉默,将这秘密带入坟墓,或许会来找自己,探寻娘的消息。

    比如卫国公府的老国公爷,亲自请自己入府寻问娘的生死,还希望自己能继续父亲未完的路。

    可如果是那个告密者,一定会害怕娘的报复!

    他们对于娘的畏惧,比对父亲更甚!

    那个告密者必会有所动作,而最可能的,便是向皇上告知娘还在世的消息,那皇上就会来找自己或者找嬷嬷探问。

    他们的大网已经张开,香铺、买香各府、宫里,何处有了异动就表示有猎物撞了上来,可奇怪的是,平静得过分。

    娘那份名单上的人,除了死掉的和她亲自排除掉的,还有三家,卫国公府,武定侯府,忠勤伯庄家。

    而现在这几家,无一有异动!

    难道是娘判断错了?根本没人告密?

    还是老国公爷根本就是在试探自己?

    宋珩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测。

    若想打击自己,找到皇上揭发此事,是最快最直接的路子,反正如今这个皇帝叔叔,表面上对自己亲近有加,实则防范严密。

    若老国公真是告密者,犯不着如此冒险,亲身劝说自己谋反。

    那可是将脑袋交到自己手上!

    以他当时的话,自己随便在皇上面前露点口风,卫国公府三代人的性命怕都保不住了。

    宋珩愈想愈茫然,是哪里出错了吗?

    可若是找不到那告密者,他害怕会走父亲的老路!

    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一个在你身后磨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