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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中秋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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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意兰见到容翡,他并未起身,只保持着悠闲端坐的姿势,微笑道:“殿下大驾光临,令鄙宫蓬荜生辉,本座不胜荣幸。”

    这声音柔和悦耳,闻之如聆仙音,仿佛一股甘甜溪泉直直流入人心底。

    容翡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着司意兰,痴相毕露。

    花杀皱起眉头,他走过去拽了一下容翡的袖子,“殿下,你的席位在那边,请入座吧。”

    “啊?”被花杀一拽,容翡回过神来,他“哦”了一声,这才看到司意兰桌案侧前方,左右两边各设有一案,装饰华丽,与大殿中其余诸案不同。

    花杀引着他走到右边案后,他一路走一路频频回顾司意兰,等在右案后坐定,他眼睛便钉在司意兰脸上,再也不肯移动半分。

    司意兰被他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倒也不以为意,反而风华万千地朝他浅浅一笑。

    容翡的眼睛更直了。

    容翡落座后,宋郁等人也在花杀的示意之下依次入席,花杀自己则坐在了司意兰下方的左案后,与容翡相对。

    宋郁刚在右首第一张案后坐定,就接收到了一道强烈且不加掩饰的目光,他向目光来源处看去,却见对面首排第三张桌案后,一位身穿玄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男子生得一副俊朗的容貌,鼻梁高挺,修眉入鬓,一双墨色眼瞳流光璀璨。

    二人视线相对,男子朝宋郁潇洒地举了举手中酒盏,宋郁举盏回敬,视线却凝聚在男子握着酒盏的左手背上。

    那里有一个铜钱大小的黑色刺青,画的是一张眼鼻口耳齐全的面具。

    宋郁当即明白了男子的身份——江湖第一有名的左撇子,也是江湖第一易容高手,七杀宫第四堂堂主,罗刹。

    难怪那双眼睛让宋郁觉得有些熟悉,原来他就是当夜劫持容翡时,假扮成司意兰偷看自己洗澡的那个人。

    罗刹嘴角噙笑,颇有些轻佻地向宋郁眨了眨眼,宋郁猛然间回忆起那夜的场景,不由得眉头微皱,他移开视线,不再看罗刹,继续打量起对面其他五个人来。

    坐在最下首的是一身红衣的朱砂,紧挨着他的是神色清冷的紫纱。朱砂此时一双眼正盯着坐在他对面的韩六,明艳的俊俏脸蛋上神情复杂。

    位于紫纱身旁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青年,他身材中等,不算高大,也不算矮小,与衣饰华贵的其余几位堂主不同,他身着一件拙朴的暗青色布衣,头上束发的头巾也是拙朴的暗青色。青年长着一张平凡至极、毫无特色、让人看过即忘的脸,他微微低垂着脑袋,似是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一双眼只盯着自己手里正在把玩的一片细长的青绿色苇叶。

    江湖上有人以刀剑棍枪、扇箫鞭箭为兵器,有人手到拈来、飞花摘叶即可用作兵器,也有人不需要兵器,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绝世利器。

    羽林十二骑和七杀宫众多子弟属于第一种,司意兰属于最后一种,而眼前这位玩弄苇叶的青年,属于第二种。

    弑一苇,七杀宫第五堂主,一片薄薄的苇叶,便是他的夺命兵器。

    江湖人更喜欢称他为“一苇弑”,因为他杀人,只出手一次,也只浪费一片苇叶,迄今为止,没有人需要让他浪费第二片苇叶。

    他在七杀宫七位堂主中排名第五,但他却是七堂主中声名最为响亮的杀手,论变化他不及罗刹,论追踪他不及紫纱,但若论杀人,整个七杀宫内除了司意兰,其余人等都要对他甘拜下风。

    似是意识到宋郁的视线,弑一苇一直低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他朝宋郁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感,他看着宋郁,却仿佛是在看一团空气。

    这一眼也不过刹那,宋郁还没反应过来,弑一苇的脑袋又垂了下去,眼睛重又放在了自己手里的那片青绿色苇叶上。

    也正如江湖中盛传的那样,“一苇弑”的视线,只在自己要杀的人身上停留。

    坐在弑一苇右方的便是罗刹,他一直在对宋郁挤眉弄眼,宋郁视线跳过他,直接落在他右方。

    坐在罗刹右方的那个人,一瞬间让宋郁辨不清那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那人肩宽身长,体型矫健,一身衣裳用五颜六色的鲜亮布料拼凑得花花绿绿,脸上盖了厚厚一层胭脂水粉,浓妆艳抹,眼尾处涂着深红色的油彩,嘴唇红得可以滴血。那人双手放在案上,手掌宽厚,十指粗大,明显是一双男人的手,但那手上的指甲却修剪得又长又尖,涂着血红色的丹蔻,宛如索命厉鬼。

    不男不女,非人非妖,眼角含媚,笑里藏刀。

    正是七杀宫第三堂主,人称阴爪鬼姬的沙鬼燕。

    接触到宋郁的视线,沙鬼燕眼尾一挑,风情万种地牵过衣袖,掩口一笑。

    这一笑,血红色的嘴唇咧开,露出两排惨白尖利的牙齿,甚是渗人。

    宋郁冷静地将目光再往右移去,看见一位体格结实的中年汉子。相较于造型诡异的沙鬼燕,这位中年汉子可以说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他长相端整,憨厚中带着几分沧桑,穿一袭普普通通的浅灰色锦衣,坐姿也如同他的长相一般,十分端整。他看起来不像是江湖中人,倒好像是哪里来的老实商贾,叫人难生戒心。

    但宋郁却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人,却是令江湖闻之色变的嗜血凶徒——恶煞。

    恶煞人如其名,嗜血好杀,力大无穷,手段极为残忍,乃是江湖中人人避退三舍的凶神。

    他不但喜欢杀人,还喜欢折磨人,尤喜在人活着的时候将人手脚折断,掏心挖肺,剥皮抽筋,让人受尽痛苦,直到血液流干方咽下最后一口气。

    遇上恶煞的人,只求速死,死得越快,越能早些解脱。

    花杀,恶煞,沙鬼燕,罗刹,弑一苇,紫纱,朱砂。

    七杀宫七位堂主齐聚一堂,从上到下一字排开,与容翡、宋郁等人相对而坐。

    在宋郁打量恶煞等人之时,沐四韩六庄十一也将对面四个陌生人打量了一遍,随后他们两两互看一眼,眼中传递着“要当心”的信息。

    阶下暗流涌动,阶上坐着的容翡却丝毫没有觉察,有清秀婢女上前,为容翡倒酒,容翡瞟都不瞟那婢女一眼,只顾盯着司意兰看,仿佛少看一眼就会从身上掉一块肉似的。

    司意兰微笑着任容翡打量,坐在容翡对面的花杀则面色不虞,他狠狠瞪了容翡好几眼,容翡呆头鹅一样,半点没有注意到他。

    司意兰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精巧别致的琉璃盏,盏中醇酿色如琥珀,莹莹生光。

    他看向容翡,语调轻柔地问:“殿下近日在风荷苑,住得可还习惯?”

    容翡一时没反应过来司意兰是在对他说话,还只呆呆地盯着司意兰看,花杀狠狠敲了敲桌案,容翡这才看向花杀,花杀没好气地说:“殿下,宫主在问你话!”

    容翡闻言,重又看向司意兰,傻愣愣地问:“你问我什么?”

    司意兰勾起唇角,将方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容翡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点头道:“习惯,很习惯!”

    “既然习惯,殿下可愿常年留在七杀宫中?本座保证让殿下锦衣玉食,一生无忧。”

    容翡愣了愣,问道:“我皇……哦,不是,是宋郁,宋郁他也会和我一起留下吗?”

    司意兰朝坐在下方的宋郁身上扫了一眼,“当然会。”

    容翡呵呵一笑,正要点头,却听得阶下传来宋郁几声猛咳。

    容翡忙转过头去,“皇……宋郁,你没事吧?”

    宋郁又咳了几声,这才平复下来,他朝容翡笑道:“没事,喝酒时不小心呛到了。”

    容翡脸上露出几丝担忧的神色:“那你慢些喝,也别喝太多,你酒量不好,喝醉了当心又头疼。”

    沐四等人在一旁看着,心底觉得很是惊讶。容翡今日初见司意兰,脸上的痴迷神色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们本来以为容翡即刻便会把宋郁这个冒牌的皇兄抛在脑后,谁想容翡痴迷归痴迷,心中竟然还能对皇兄念念不忘。

    想要的回答被宋郁打断,司意兰也不再多说,只对花杀微微颔首,花杀会意,拍掌三声,下一刻数十位身材窈窕、轻纱裹身的美貌舞姬袅袅娜娜地进得殿来。

    七杀宫子弟一见这些舞姬,顿时纷纷鼓起掌来,有人吹起口哨,拍桌敲凳,调笑声欢呼声响成一片。

    丝竹声再起,弦音似流水,舞姬水袖如虹,个个窈窕柔媚,舞步优雅,花前月下,轻歌曼舞,倩影翩跹。

    殿中烛影摇红,载歌载舞,觥筹交错,端的热闹非凡。

    韩六百无聊赖地看着这群舞姬,颇觉无趣,庄十一凑过头来:“六哥,话说这些舞姬跳得真不怎么样,比宫里的差远了,怎么这群七杀宫里的人都跟吃了春|药似的,叫得那么起劲?”

    韩六打了个呵欠:“你这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些人是一群刀口舔血的杀手,平日里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里行走江湖,哪里有什么机会去亲近女色?这群女人虽说舞艺比不上宫中的舞姬,容貌也算出挑,就算不能亲近,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庄十一朝对面扫了一眼,又说:“倒是这七位堂主,看起来镇定得很,似乎对这些舞姬都没什么兴趣。”

    “这就叫定力。小十一,你学着点吧。”

    “为什么要我学?我也是很有定力的……”

    那厢韩六和庄十一你言我语,这厢朱砂眼睛就一直没从韩六身上移开过。

    他案上的酒菜一动未动,筷子放在一旁,似是没有半点食欲。

    紫纱一双剪水双瞳朝朱砂看去,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你还在看他?”

    朱砂一惊,忙收回视线,垂下眼来。

    “吃东西!”

    朱砂没有动。

    紫纱也没有再说话,只牢牢盯着他,朱砂长长的眼睫颤了颤,终究还是伸手拿起了筷子,夹起一箸菜放进口中。

    紫纱这才转过眼去。

    一旁的弑一苇仍旧在看手里那片青绿色苇叶,间或浅浅啜一口酒,罗刹和沙鬼燕则靠在一起推杯换盏,笑语晏晏。

    “我说老四,你今日在那里挤眉弄眼的,是在对谁*呢?”沙鬼燕的嗓音有如其人,嘶哑尖细,不男不女,好似宫中的太监一般。

    罗刹流光璀璨的眼瞳往宋郁那边看了一眼,笑道:“一个妙人。”

    与在皇宫中轻薄宋郁时的沙哑声线不同,此时的罗刹嗓音清朗,甚至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味道。

    “哦?”沙鬼燕顺着罗刹的视线看去,血红的唇角翘起,“能得你千面罗刹的青睐,想必是位俊俏的美男子。”

    “非也非也。”罗刹摇头,“他非但不俊俏,还生得奇丑无比。”

    沙鬼燕又看了宋郁一眼:“所以他才戴着面具?”

    “正是。”

    沙鬼燕血红的丹蔻搭上酒盏:“那你还称他为妙人?”

    罗刹轻轻一笑:“你是没看过他的身子,啧啧,当真是绝品,人间难得一见。”

    “老四真是极致风流,没有脸,光有身子,你也喜欢?”

    “一张脸而已,对我而言又算得上什么。”罗刹伸出左手,手背上的面具刺青清晰可见,“在我千面罗刹的手上,什么样的脸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