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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最后的韩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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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抿了抿唇,只觉得满齿血腥,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厢蓝禾的白发扬了起来,手拢作莲花,指尖亮起了两团幽光。

    那是两只极度美丽的蛊虫,银色的,只有一颗绿豆大小,周身却散发着华美璀璨的光。

    “它就叫做‘瞬’,最美丽的东西往往只得一瞬。”蓝禾轻声,指尖略略拂动,那蛊虫被她驱使,缓缓落到了她胸前。

    只是一瞬,两只蛊虫钻进了她心房,之后白发变黑皱纹抚平,她的明眸流彩,恍然间已是二十岁时那个倾倒众生的蓝禾。

    “很美是吗?”对着公子她苦叹,手轻轻抚脸:“可惜的是只得一瞬。”

    言犹未落那一瞬已经结束。衰老,在下一刹那间到来。

    就好像湖水被吹皱,她的皮肤片刻之间已经不见光滑,褶皱一条接一条推了上来,每一条都沉重无比。之后是眼,双瞳里的清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变得一片混沌,迎风就会流泪。最后就是一切的一切,她的头发全白,甚至脱落不止一半,身子也佝偻,胸膛不再能挺直,手背上青筋毕现,开始长满斑点……

    美丽果然只得一瞬,青春再现的代价是她顷刻间衰老十岁。

    “本来应该只下一只,可是因为你忤逆我,所以再加一只。”极速衰老之后的蓝禾发话,手扶住椅背才能站立,但双眼炽热,写的满是疯狂。

    “身体里有六只蛊虫的我现在已经七十岁,记住,我已经等不了多久。”

    说完这句之后她转身,拂袖,走的就和当年一样决绝。

    公子低头,过片刻之后放弃运气冲穴。

    林内紫雾萦绕,他发觉自己已经失去气力,是对命运彻底的妥协——

    韩家大院,冬风萧瑟。

    可院中央一只石洞里却温暖如春,乳白色的温泉水汽氤氲,拢着四壁碧青的茶树。

    韩家不仅习武而且从商,运营盐茶道已经十几年,而今天是腊月初四,正是采冬茶敬谢客户的老时间。

    温泉乳洞里采摘冬茶,这已经足够新鲜。可更新鲜的是采茶方式。

    温泉内如今泡着六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色赤裸身子,正从头到脚将自己洗尽。洗尽之后六人上岸,各穿一件对襟薄纱,开始拿玫瑰露漱口。

    红泥小炉被点燃,凉水被注入炉内那刻少女们拧身,将腰弯低,微启双唇,到茶树上衔下了第一片嫩叶。

    一旁韩元点燃麝香,开始解释:“这是艳茶的第一道工序,名叫燕子衔泥,老朋友应该早就知道。”

    在座的六位客户有五人颔首,相视一笑。

    “下来就该是雪峰凝翠。”有人甚至抚掌,开始代韩元发话:“我喜欢小柳,二少要记得把她留给我。”

    韩元扬眉,笑得无声,轻轻打了个响指。

    六个少女已经采茶完毕,应他召唤往前,到客人跟前的长桌旁站定,轻车熟路地睡了上去。

    六个人全都胸怀坦荡,各自拿了一捧新茶放进乳沟,双手合什开始祷祝。祷祝完毕少女们又施了个礼,这才将双手拢上双峰,开始揉搓。柔软雪白挤压着翠绿的新茶,体香混着茶香,在那道诱人的浅沟里翻转,这就是“雪峰凝翠”,艳茶之中最重要的工序。少女们一色都是姑娘家家,平时食素,所以体味馨香身子纤细,揉茶时神色肃穆,并没有一丝挑逗。

    艳茶之道,就在于艳而不俗。

    不多时小炉之中已经水开,新茶也被体温捂得半熟。

    韩元起身,在每个客人杯里注进热水。

    那六个少女也依次屈膝,在桌上半跪,将胸口新茶捧在手心,缓缓送到客人鼻前。

    先前那发话的客人首先大笑:“甜腻却不失清爽,这果然是我家小柳的味道,我最最喜欢的味道。”

    小柳一笑,将茶落杯,又双手合什,悄声隐退。

    剩下那五个少女也都将头垂低,在等客人闻香,好学小柳功成身退。

    所有客人都很赏脸,唯独那一张生面孔例外,闻那茶闻了很久,渐渐地开始蹙眉。

    “艳茶之中的极品我有幸尝过,闻着香气冷冽入口极度甘甜。”蹙眉之后那人发话,声音细软:“不是这种次等凡品。”

    韩元的笑容于是就有些尴尬:“不可能……”

    “颜姑娘的艳茶才是人间极品,韩少爷说是也不是?”不等他发话那客人又接了句,话里已然藏针。

    韩元的心闷闷一疼,双眼间的不羁立刻杀了出来,手掌一个翻覆指向那人:“这位女扮男装的大爷,如果有意挑衅请外面说话,韩某自当奉陪。”

    那人低眉,手指掠过发际,之后又往下,遮住了口鼻。

    “看得出我女扮男装,韩少爷眼力不差。”那人缓缓发话:“那么还请韩少爷看看,可认得我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韩元当然认得。

    来者秦若歌,而当日她就是这样蒙面,绿纱之下只露出一双媚眼,设计杀死了他大哥韩彻,她也在暗夜东宫里杀死了无名。

    “我大哥韩彻,就是死在你手上?”心惊之余韩元还是谨慎,出口问了一句。

    秦若歌默认,将盘在腰间的隐策一抖。

    “韩彻已经赔命,下面一个就该到你。抱歉让你久等了。”

    石乳洞之中她朗声发话,鞭风掠起长发,双眼半眯恨意凛然。

    韩元为人不羁,但极有慧根。韩彻死后他收敛心性,所以武艺大进,早非昔日吴下阿蒙。

    这场对决像秦若歌意料中一样精彩刺激。如果她倾尽全力,可以在四十招左右取胜,一鞭挽下他头颅。

    可是杀人不是她今天的目的。

    所以她藏技,在第四十招时故意落败,被韩元一剑刺过鬓角,冰凉的剑刃架上了颈脖。

    颈后一缕长发滑落,秦若歌迎风,露出一个清冷眼神。

    韩元的剑在她颈间打圈,割下血口:“到底我韩家和你有什么深仇,让你……”

    秦若歌笑,眼神还是清冷,双手拢到胸间,学茶女做了个捧茶的姿势,送到韩元鼻前。

    “临死前最后一道艳茶,滋味如何?”她呼着气,轻轻发问:“是不是一如既往的芬芳馥郁?”

    韩府地牢,极度幽暗潮湿。

    有人打开铁门,脚步声沉重,点燃了桌上油灯。

    秦若歌揉了揉眼,坐起身,睡眼迷离,然而姿态里还带着那种决绝,美的有股清冷之气。

    韩元仰头,将壶里最后一滴酒喝尽,这才在桌前坐定,伸手去拢烛火,照着秦若歌的脸。

    “照你的意思你是颜颜的小妹。”看了有一会之后他开口:“可是你和她没半点相像,从头到脚都不像。”

    秦若歌冷笑:“她是我爹在路边捡来的孤女,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别告诉你不知道。”

    韩元不语,伸手继续玩烛火,肩头雪花渐渐消融,打湿了他单薄衣衫。

    秦若歌的笑于是更冷:“今天你又去姐姐坟头睡了么,难道你不知道这也是种打扰?不知道她想要的那个人……”

    “想要的那个人不是我,对吗?”韩元将手收回,接过了话头,微微一笑,笑有九分玩世一分凄楚:“我知道。可你姐也知道我是个泼皮,是个死性子,赶也赶不走。”

    没错,颜姑娘名叫颜姝,的确是拿韩元一点办法也无。

    彼时她年华正好,艳名远播,谁都知道颜姑娘胸口一捧香茶无价,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而韩元和她的结识也是再简单不过。

    起因无非是茶,韩元有幸,某天和家兄列席,喝了一杯她胸口的艳茶,从此就对她垂青。

    他这个人简单,垂青就是垂青,第二天就开始登门,以她为圆心,活动范围不超过一里。

    如果颜姑娘高兴了,他的话就多,一般会说:“颜姝这名字一点不好听,眼珠眼珠的,不如改名颜颜,多简单明了。”

    如果颜姑娘不高兴,他也不叨扰,会拿了酒壶在她家屋顶吹风,吹得无聊了就睡,睡醒又是希望无限的一天。

    而颜颜对他始终冷淡,一双眼睛里似乎含了雾,谁也看不分明。

    艳茶女,这个说不清高贵还是淫贱的职业让她学会了沉默。

    “春茶雀舌,请客官一尝。”

    这天她低眉弯腰,和平时一样,将茶捧在手心,送到了客人跟前。

    客人是个老客,久经色场,喝过第一口茶后突然伸出右手,开始对颜姝动手动脚。

    颜姝变色,可那抽出来的手指上液体透明,只见欲望不见贞洁。被探之后没有落红,她已然不是处女。

    那客人伸手,笑得是如此笃定:“破瓜之后茶就会带有浊气,你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

    颜姝的身子往里,人骇成一团,茶女失身则和青楼女子无异,这是人尽皆知的规矩。

    那客人益发放肆:“奸夫就是你爹对不?成日抱把长琴以示高洁风雅的颜琴师,其实不过就是个和养女苟且的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