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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你来喂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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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说,花团传到谁的手中,谁就该在短时间内很快的做出选择,或自己喝酒表演,或自罚三杯请人来替自己表演。

    但此刻,手持花团的慕玖越,却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坐姿依旧散漫,半边广袖尚还滑在肘间,露出冰玉白雪一抹,无端端活色生香,看得不少人都是眼红,满脸的痴迷。

    可他毫不在意一些人看向自己的炽热眼神。

    不,不对。

    不是不在意,只是无视了。

    他今日心情还算不错,用不着将这些眼神的主人都给剜了眼珠子。

    那样的话,未免太过血腥,会毁了他在某人心中高大上的形象。

    于是,他眸光随意的扫视着整个场地,若有似无的掠过席间众人,让每一个接触到了他视线的人,都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身体僵硬,动都不敢动。

    察觉到随着慕玖越目光的游移游离,场中气氛变得近乎于凝滞,旁边充当主事人的慕初华,眸光微微的深了。

    这就是他九皇弟的能耐。

    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动作,只眼神随意的那么一扫,就能让人心神皆被虏获,心甘情愿的想要拜倒在他的脚下,为他所驱使,为他所利用。

    父皇曾言:“朕后宫三千,诞下龙子龙女各有风采。独九子玖越,乃天生帝皇之命,天意昭昭,普天之下莫敢不从。”

    幼时太傅也当着他的面说过:“殿下之才,如能有九殿下十之三四,臣呕心沥血也当全心教导辅佐殿下。”

    几乎每一个人,都要在他面前说,慕玖越生来聪慧,尤其是在帝皇之术的学习上,更是展现出比他还要更加惊人的天赋。

    慕玖越是天生做皇帝的料,那他呢?

    他出生便被赐名初华,封为太子,入住东宫,是为大周名正言顺的储君。

    慕初华,初绽风华,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父皇那么多儿子之中,最适合当皇帝的那一个,只从这个名字上,便很好的彰显出父皇对自己的期许。

    可慕玖越,玖越玖越,第九子越过他这个兄长,一跃而上成为世人眼中最厉害的存在。

    让他这个太子,位居何处?

    他多希望这只是鸠占鹊巢。

    慕初华闭了闭眼,平复着呼吸,以免自己情绪泄露出来,被他的九皇弟察觉到。

    他这个九皇弟,读过书,写过字,弹过琴,下过棋,练过剑,耍过枪,入得朝堂,上得战场,玩得好政治,打得好胜仗,几乎是一个全能皇子。

    扪心自问,他和九皇弟比起来,倒真的是输得太多。

    不知慕初华心中思绪如何翻滚,此时,慕玖越的目光,已然是停在一人的身上。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他目光停留处,赫然是一位相貌不错、身份地位也是不错的贵女。

    见越王正看着自己,那位贵女先是一愣,而后低低地惊呼一声,洁白丝帕掩着微张的檀口,紧张又忐忑,很是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越王殿下竟会看向自己!

    那么,接下来,越王殿下是要自罚三杯,再请她替他表演么?

    那自己该表演什么呢?越王殿下选中了自己,一定是觉得自己给他的印象不错,若是加把劲,表演出最好的才华,定能博得越王殿下的青睐,从而嫁入越王府,也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贵女脸上腾起丝丝红晕,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娇俏动人。

    却有人细心的发现,这位贵女,不就是之前小王爷慕与归也看上的那个女人吗?

    小王爷和太子是血亲,那同理,小王爷和越王亦是有着血脉关系。

    所以,所以……

    现在是堂兄弟两个,慕玖越和慕与归,看上了同一个女人?

    明白这一点,在场所有人登时目光都变得玩味了起来。

    要开始新一轮三角恋了啊,真是好有意思。

    众人正浮想联翩着,转眼却见小王爷慕与归正面色平静的看着那名贵女,神态间并无任何气愤懊恼之意。

    甚至于,他看着那名贵女,根本就是在看陌生人一样,好像他根本不认识她。

    众人诧异。

    再看慕玖越,就见越王的目光也是和小王爷的如出一辙,凉淡如水,不起丝毫波澜。

    呃呃呃?

    不太对啊。

    难道他们堂兄弟俩,根本不是看上她,只是恰好看这女人长得顺眼,所以就准备选她了?

    若真如此,那还真是巧合,身上流着慕氏血脉的人,这眼光真是惊人的相同啊。

    众人疯狂的自行脑补着,终于见慕玖越有所动静。

    他将手中的花团随意扔到了身前桌案上,然后便坐起身来,端起满上的酒杯,递到唇边,仰头一饮而下。

    酒杯是寻常的小酒盅,官窑白瓷的,其上雕刻着朵朵桃花,花瓣的脉络好似能随着杯中的液体点点浮现出来,看起来很是别样精致。

    透白的杯嫣红的酒,普遍却又合适的搭配,他举杯,一口饮尽。

    尽管不知这是第多少次喝这种桃花酿,但依旧是觉得酒液入口,直如燃烧着火焰的糖浆,从喉头滑下,甜香醉人,若是酒量不好的人,只喝上那么一杯,到了晚间后劲上来,怕是能睡上一天一夜也不想醒来。

    不过对他而言,这种酒,并不能算得什么。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喝过最烈的酒,是连心口伤痕的痛都无法掩盖得了。

    喝完酒,慕玖越随手扔了酒杯,旋即便起身来,举步走下首座,看样子不是要立马进行表演的样子,而是要走向他和慕与归都选中的那名贵女了。

    无数道视线随着他的走动而转动着,搞不明白他既已喝了酒,该进行表演了,为什么还要另找别人。

    难道他要表演的,是需要两个人吗?

    眼看着他散漫的走了一小段距离,即将要到那名贵女所在的席位了,面对着贵女受宠若惊的充满了紧张和期待的脸,他目不斜视的走过,丝毫没有停留。

    “……”

    贵女脸上的笑立即僵硬了。

    周围众人也都是噤声,然后不可置信的瞪了瞪眼。

    越王选的不是她?!

    那会是谁?

    便在慕玖越路过了那名贵女席位,朝着某个角落直行而去的时候,慕与归看着他行进的路线,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陡然皱了皱眉。

    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啊。

    越王怎么没选那个花痴女人?

    难道……

    慕与归皱眉想着,右眼皮毫无预兆的,突然跳了跳。

    他暗道不好。

    若说慕与归小王爷的身家,其父为宏元帝的胞弟,同为当今皇太后所出,被封宣王。慕与归是宣王的嫡长子,自然而然便一直都有着“小王爷”这么一个称呼,只等宣王老了,继承王爷之位的就是他了。

    大周朝里,慕氏本家的王,乃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怎么着都要比异姓封王强上太多。因此,慕与归这么个未来的宣王,向来都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加之他长相俊美,为人温和,颇有君子之风,比起太子慕初华还更要容易博人好感,所以能在这春日宴上坐在右首的位置,足可见他在懿都里的地位。

    是以,席间不少人原以为小王爷和越王都是看准了同一个女人的,却见越王直接路过那名贵女,连停都不停,摆明了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的时候,他们都是傻了。

    等他们再看到慕与归盯着慕玖越皱眉的样子,他们更是傻了。

    这这这……

    谁能来给他们解说一下,现在这到底是个怎么情况?

    到底是不是三角恋啊?

    众人吃惊着,就见越王又走了一小段路后,终于是停下了。

    他长身玉立,一身素白如雪,墨发于肩,浅浅桃粉拢在他身后,衬得他身姿挺拔修长,最是三千冰雪之中的一尾豔色。他微微垂眸,看着离自己不过几步路的人,声音凉淡如水。

    “不知本王可有那个荣幸,邀请楚七小姐同本王来一场对弹?”

    他话刚出口,便听“咔嚓”一声清脆,随意一瞧,竟是有人一把捏碎了酒杯。

    捏碎酒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慕与归。

    此时慕与归的面色很是难看。

    显然这小王爷是真的没想到,越王和自己看上的,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还是个声名狼藉、生了孩子的女人!

    细想一下,越王三番两次的替楚云裳解围,如今又亲自邀请她与他进行对弹,诸如种种,可不就是说明,他是对楚云裳有意的?

    若真如此,那自己这个当堂兄的,该当如何?

    年轻俊美的男子蹙眉,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慕与归心中作何想法,慕玖越并不想知道。他见场中反应最大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的一个堂兄,多看了一眼后,便无趣的收回目光。

    他看着眼前的人。

    看她因自己的话而微微眯起眼睛,那平静的神色变得有些深邃,像是在思考他为什么会邀请她似的,他看着看着,眸中缓缓漾起一抹笑意来,是冰霜解冻般的温融柔软,却是不被任何人察觉。

    众目睽睽之下,楚云裳略一思索,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就不想了。

    她抬头看向慕玖越,没有立即应承他的邀请,反道:“臣女能提一个问题吗?”

    “说。”

    于是楚云裳便道:“臣女幼时虽有学琴,但无奈近年来醉心医学,鲜少再触碰声乐,早已将琴瑟之物束之高阁。”顿了顿,声音压低,以她和他两个人方能听清的音调,极轻声的问道,“所以,为什么是我?”

    在座的那么多贵女,长得美艳的、身材姣好的、才华出众、琴技高超的,想要和越王来一场风花雪月的七弦对弹的人,可谓是数不胜数。

    她楚云裳一没地位二没名声三没清誉,他堂堂越王,凭什么要选她?

    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

    为什么偏偏,他要帮她救她?

    前世认识他三年,她从来都不知道原因;今生这不过两次见面,她也依旧是不知道原因。

    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

    就算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也自认她其实是一无是处。

    听着楚云裳的疑问,慕玖越神色微微一滞,因面上罩着半方银色面具,所以没人看到他此刻的神态变化,从而也无法猜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只能听得他淡淡道:“本王看你顺眼。这个回答,还满意吗?”

    楚云裳一怔,然后微微瞠目。

    这个回答,真是有些熟悉啊。

    脑海中瞬间掠过一个玄色的身影,她低眸,而后便将怀中的楚喻让绿萼抱着了,旋即起身,缓缓步出:“既然殿下赏脸,臣女便却之不恭了。”

    他微微勾唇,笑意浅淡:“真是难得。”

    “殿下,请。”

    “请。”

    两人并肩走着,楚云裳有意无意的,落后他小半步。

    她难得这样谦卑,他多看她一眼,唇微微动了动,终还是没说什么。

    至少他现下在她眼中,仅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而已,并没有太多的交情。

    看着这两人漫步入场,竟都是通身素白,一个冷贵如雪,一个清冷似水,矜贵的气度恍惚有些如出一辙,生生眩了人眼。

    有人怔怔的睁大眼睛,看着这好似璧人般的两人。

    越王要表演弹琴,想找人对弹,没找别人,找的是楚云裳。

    先不说他为什么会找楚云裳。

    他们现在很想知道的是,越王他,居然会弹琴?!

    他他他他居然也懂声乐?!

    天,怎么可能!

    陡然得知越王也是懂音乐的,在座的贵女们立时更加的痴迷了,一双双美眸,春情顾盼,欲语还休。

    能文会武,越王殿下真是帅得不要不要的。

    空旷的场地中央,侍女已经将琴台相对摆好,两把上好的七弦琴也是置放其上。两把琴,一把是泼墨的漆黑,一把则是淡淡的殷红,据说是十里桃的主人私藏的一对古琴,听闻越王要同人对弹,便将其从宝库中取了出来,权当借花献佛。

    在殷红的琴前坐下,看着这把做工十分精巧,很是有些年代的琴,楚云裳微沉了沉眉。

    又是九方长渊干的。

    这家伙,不是说师叔不让他来春日宴,要好好将养身体吗,之前整了那么几出便罢,这都已经下午了,又搞出这等幺蛾子做什么?

    难不成真以为有师叔在,他就死不了了?

    心中暗暗的腹诽着,楚云裳抬眼看了看慕玖越。

    便见这人静坐在她对面,如玉双手从雪白的袍袖中探出,指如削葱,午后温暖阳光照耀而下,那圆润的指甲都是散发着浅浅的光泽。他微微低着头,随意的指尖一挑,“铮”一声琴鸣,清脆响亮,浑厚有力,是把好琴。

    许是对这琴很满意,他抬头看了看楚云裳。

    楚云裳恰好在看他。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却似是心有灵犀一样,瞬间就都收回了目光,双手共同放在了琴弦之上。

    感受着指端下的丝弦,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楚云裳开口道:“臣女已多年不曾抚琴,若有差错之处,还望越王殿下海涵。”

    慕玖越淡淡应了一声:“无妨。开始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浅浅的轻响。

    介于少女和成熟女子之间的手指,白皙和粉嫩交织,纤细无比,间或带着稍许的稚嫩。她指尖一动,轻轻的撩了一下琴弦。

    撩一下,再撩一下。

    她在适应着这把琴。

    初时琴音并不如何响亮,节奏偏缓,她像是在尝试着温习这首琴曲一样,慢慢的调整着姿势,改变着力道,把握着节奏。

    幸而楚大才女这么个称呼,也的确不是随便叫的,很快,指尖或勾或挑,或抹或捻,一连串流畅清脆的琴音从她指下晕出,随风似是铺开一地盛大芳华的豔丽花朵,一个个曲调在其中连绵成海,展现在众人耳边的,轻快欢乐,流水一般,听得人心神皆为之舒畅。

    从十里桃林中吹过来的风,都仿佛随着这琴音变得柔和了。微风缓缓的吹着,桃花亦是缓缓落下,她素白的襟口因双手的动作而轻轻舞动,腕间深蓝的绸带和着素袖翩跹如飞,有一缕乌发吹到耳畔,沿着脸侧勾勒出一抹细腻的弧度,偶沾染到唇上,让人看得直想伸手将这调皮的发丝儿给拂开。

    “是春江花月夜。”

    有人极轻声的说道,像是怕惊扰了这唯美一幕,而后才将目光转移到了慕玖越的身上。

    便见楚云裳奏了个开头后,他垂眸细听着,须臾,抚在琴弦上的双手也是一动,轻挑慢捻,以一种有别于寻常所听到的春江花月夜的弹奏手法,为楚云裳的琴音进行着配合。

    懂琴的人见了,看着那复杂多端的指法,当即忍不住的低声惊呼。

    “越王的琴技,绝对已经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否则,那样一种失传了许多年的指法,他怎会运用得如此熟练?

    明白越王的琴技,或许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强上许多,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看着他十指蝴蝶穿花一般,在七根琴弦之上或快或慢的弹奏,乐声缭缭绕绕从他指下奏出,和楚云裳的配合在一起,竟是别样的动听。

    “铮铮铮——”

    琴音忽高忽低,时缓慢缱绻,时急速欢快,听得人心跳都要随之变换着节奏,难以自拔。

    渐渐的,曲子奏到*处,本在楚云裳琴音的先遣之下,而显得有些弱势的慕玖越的琴音,猛然直迎而上,本是轻快的乐曲,却偏生被他弹奏得有些激越,好似那月夜下的滔滔江水,正急湍快流,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看着明明是第一次进行对弹的两人,却是完美无缺,配合得如此之好,所有人都是呆了。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

    珠联璧合,举世无双!

    都说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今日越王和楚七小姐这对弹一曲,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风靡整个大周朝。

    曲声如水,时静时动,无拘无束。

    末了,琴声渐歇,这曲子本就是楚云裳开的头,结尾了也照旧是楚云裳的手笔。

    奏出最后一个音节,她缓缓收回手。

    看着自己分明已经有着至少四年没再摸过琴的手,如今竟是行云流水的奏出一曲,倒是让她很意外了。

    原来自己在弹琴上是真的有天分的?

    她正想着,就感到对面的人好像正在看自己。她抬眼望去,便望进一双冰水般的眼睛里。

    他眸光平静,这时隐有什么激荡的色泽。梢末侧边的那一颗蓝色宝石,正在日光下闪烁着微微的光彩,衬着他眸中似水清波,真正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楚云裳反应慢半拍的眨眼。

    如果这人不这么冷,倒真的是个能让所有女人疯狂的人。

    乐声已停,在座的公子贵女们却还没能回神。

    只能怔怔的看着两人弹奏完毕,起身来,而后楚云裳朝着慕玖越行了个半礼:“今日与君一曲,教臣女受用良多。”

    他浅浅一笑:“你若认真弹琴,定有不低造诣。”

    楚云裳闻言微拧了拧眉,大约是在斟酌自己要不要多下点功夫去学琴。末了,秀眉松开来,却是摇头:“专长有一个便够了,我心不大,这种事,偶尔做一做可以,真让我整日的去弹,我会烦的。”

    他“嗯”了一声:“说得也是,术业有专攻。”

    弹琴不比看书。

    楚云裳看起书来,不管类别,古文也好杂谈也罢,就算是地摊上常见的小话本,她也能捧着津津有味的看一天。

    要让她跟看书一样沉醉的去弹琴,她敢打赌,她最多只能连弹一个时辰,就会坐不住的,手指也会变得僵硬,所以对比之下,她还是老老实实看书学医才好,弹琴这档子高雅娱乐,不太讨她的喜欢。

    两人这才各自回座。

    愣愣地看着九皇兄走回来,上首的慕流莹张了张嘴。

    “九皇兄,你和楚七小姐弹得好好。”

    慕玖越回身落座,看她一眼,语气淡淡:“是么。”

    慕流莹魔怔了似的点头:“真的,九皇兄,有回宫宴,母后请了天下第一琴公子进宫,他弹的曲子,都没你和楚七小姐弹的好听。”

    慕玖越不再说话,抬手端了桃花茶慢慢的品,显然对那所谓“天下第一琴公子”,并不感兴趣。

    听着这兄妹两个的谈话,这个时候,席间众人方才先后回过神来,此时鼓掌显然已经有些晚了,他们只得出声夸赞着,溢美之词不绝于口,将这首春江花月夜,给夸得天上地下仅此一曲。

    慕初华也是等众人讨论声过后,适时开口:“诸位可以赠送桃花了。”

    不出所料,和先前楚云裳的一样,慕玖越露的这一手好琴技,让他也得了个满堂红,只比楚云裳少了最初的那么一朵。

    侍女将两支桃木枝放置在他面前的桌案上,他懒懒瞥了一眼,突然开口:“拿去给楚七小姐。”

    呃?

    侍女愣了愣,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看向了慕初华。

    慕初华也是因他这话一愣,问道:“你要给楚云裳?”

    慕玖越“嗯”了一声。

    今日他们玩的是击鼓传花,并未规定谁的桃花不能全部转让给另外一个人。

    既无规定,那很显然这是可以钻漏子的,可在慕玖越开口之前,场中没谁敢开口说要把自己的桃花送给别人,不然,几个人的桃花汇聚在一起,想要成为获得桃花最多的那个人赢取皇后的心愿,岂不就能变得很简单?

    所以此刻慕玖越这一举动,让慕初华很是有些诧异,诧异他怎么就敢于众人先,将这么多的桃花全送给楚云裳。

    慕初华刚要说些什么,就听那边遥遥传来一声:“太子殿下。”

    他转头望去。

    便见楚云裳搂着一只小包子,小包子正无精打采的靠在她脖间,那双原本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已经没了神采,看起来很是困顿的样子。楚云裳小心的搂着他,神色间有些歉意:“殿下,孩子困了,要休息了,臣女恳请今日能提前离席,还望殿下见谅。”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楚喻的后背。楚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猫儿似的眯着眼,蹭了蹭娘亲的脖子,是真的困了。

    见状,慕初华没多说什么,只道:“既如此,楚七小姐慢走。”

    “多谢殿下。”

    她给王皇后几人也略略行礼,然后领着大白和绿萼抬脚就走。

    有一些侍女跟在她身后,捧着春日宴开始之前她收到的礼物,准备为她送到门口马车上。

    隐在暗处的花雉也是跟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新一轮的传花还没开始,席间众人见楚云裳真的是说走就走,不由都是咂嘴,心下又是高兴又是怅然若失。

    高兴这么一个才女走了,没人再能给他们带来桃花数量上的威胁;怅然若失她居然真的就这样走了,这场春日宴上没有她,接下来的好戏可能就要少很多了。

    一束束目光停留在楚云裳的身上,其中所蕴含着的神色各不相同。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将搂抱着楚喻的姿势给调整了一下,好让他睡得舒服点。她口中低低哼着什么歌谣,轻柔而又温婉,听得楚喻很快就睡着了,小脑袋埋在娘亲的胸怀里,一动不动,乖巧得像个瓷娃娃。

    看他睡着,楚云裳走路的速度缓了一缓。

    绿萼和侍女们也是不说话,以免会吵醒了小少爷。

    于是,沿着桃林小径,不过才走了一半,距离十里桃的出口还有着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听身后的路上,有着谁刻意加重了的脚步声响起。

    绿萼回头一看,有些惊讶,低声对楚云裳道:“小姐,是越王。”

    楚云裳止了脚步。

    她转过身,看着和自己一样离席的人,轻声问道:“越王殿下怎么也要走了?”

    慕玖越走过来,随意道:“无趣。”

    楚云裳听了,忍不住笑了笑。

    的确无趣。

    一群年轻人在那里卖弄风骚,暗送秋波互传情意,委实是没什么看头。

    慕玖越大约是有话要和她说,走过来后,没有先行离去,同样也是放慢了走路的速度,与她并肩同行。绿萼和侍女们颇有眼色的落后些许,以免会扰到两人。

    两人却都没有再说话。

    只再走了会儿,即将要走出桃林的时候,慕玖越才道:“你抱孩子会累吗?”

    楚云裳答:“时间长了是会累的。”

    慕玖越道:“我们同路。若是不介意的话,本王来替你抱一会儿吧。”

    楚云裳默了一默,才问道:“可是,不是说殿下有洁癖吗?”

    听说他洁癖很厉害,在外面还好,勉强能稍稍克制得住,在他自己王府里的时候,他用的东西,从来都是要经过九洗六熏的程序,否则,宁愿直接扔掉烧了,他也绝不会用,洁癖程度简直是令人发指。

    既有洁癖,为何还要替她抱孩子?

    虽说抱着喻儿走了这么久,她也的确胳膊有些发酸,很想让人替她承担一下,但这并不妨碍她提出这么个疑问来。

    慕玖越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楚喻:“本王看他挺顺眼的。”

    看你顺眼。

    所以看你儿子也顺眼。

    楚云裳听着,想了想,是了,越王尚未婚配,膝下无子,指不定就是见她家喻儿长得太可爱,这才良心大发了一回,想要尝试一下抱孩子是什么感觉。

    于是她便道:“可喻儿已经睡着了,我怕他会醒。”

    “我会小心的。”

    “可是……”

    “相信我。”

    她沉默一瞬:“……殿下真的很想抱一抱孩子?”

    他点头:“是。”

    “那好吧。”

    见他似乎很是认真,楚云裳没法,转身面向他,凑近了,准备将怀中的小包子递进他怀里。

    后面绿萼等人见了,皆是感到十万分的吃惊。

    这是,这是要干什么?

    我的天,她们没看错吧,越王居然要抱小少爷?

    确定不会洁癖发作将小少爷给一巴掌甩到天边?!

    咳,她们才不是乌鸦嘴。

    便见楚云裳抬起手臂,就要将孩子递给慕玖越。他伸出手,尽量以不惊动楚喻的方式,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然后以之前楚云裳抱孩子的姿势,将小小的孩子给搂在自己怀中。

    楚喻果然没醒。

    许是怕自己身上的寒意会让小孩儿睡不安稳,他刻意收敛了一下,气场的转变让他看起来不太那么难以接近。低头看着脸蛋红扑扑的楚喻,他眸中难得盈了些许温软,看得楚云裳先是惊讶,而后了然。

    看来他真的挺喜欢小孩子。

    否则,就以他那名扬整个大周朝的洁癖,就算喻儿来十里桃之前洗得再软绵绵香喷喷,在宴会上吹了半日的风,他也绝对不会想要抱喻儿。

    楚云裳立时觉得自己真是能干,生出了这么一个让越王都能变得温柔的娃。

    孩子被越王给抱着了,楚云裳立时轻松不少。她简单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臂,就同他走出桃林,来到了十里桃的入口。

    马车已经被驱使了过来,停在前方不远处,楚云裳正想邀请越王跟她同乘一辆,就见他二话不说,搂着楚喻就坐上了被大憨拉着的马车。

    大憨是个通灵性的,见楚喻正睡着,也没像往常那样“希律律”的出声,只蹄子扒了扒地面,尾巴扫了扫,冲着跟过来的大白就傻乎乎的咧了咧嘴,同后者打招呼。

    大白见了,毫不客气的给了它一个白眼。

    这笨马,真是越来越傻了。

    指不定回头把它给卖了,它都还要乐呵呵的帮人数钱。

    狼爷可是天下第一聪明狼,才不跟这笨马一般见识!

    大白骄傲的扬脖。

    见白狼还是这样跟自己耍傲娇,大憨不生气,反而嘴巴咧得更大了,那一口白牙,几乎要晃花了狼眼。

    大白终于没忍住,冲着它龇了龇牙。

    要比谁的牙更白?

    狼爷每天睡觉前可都记得要漱口呢,绝对比你的白白白!

    别忘记狼爷是有名字的,名字就是叫大白!

    大白大白大白!

    比你白比你白比你白!

    哼!

    这两个家伙斗得开心,看起来根本不像兽类,反倒像人类一样相处。

    “……”

    旁边众人看得嘴角狂抽。

    慕玖越已经坐上马车,楚云裳看了看,有越王府标识的马车也是停在了一旁,车上配的有车夫。不得已,她吩咐了两句,便带着大白坐上了大憨的车,绿萼则指挥着侍女将礼物先放进越王府的马车里,然后才独自一人坐了进去,却是刚坐好,就感到眼前一晃,对面空无一人的软榻上,居然瞬间多了只妖孽。

    绿萼被吓了一跳,心跳陡然加速,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尖叫出声。

    此时马车已经开动了,她伸手抚着胸口,使劲的顺气,抱怨道:“花雉,你吓死我了。”

    妖孽懒洋洋的歪坐着,闻言勾魂摄魄一笑:“小爷来的路上一直在用轻功,午饭也没吃多少,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回去路上当然不能再累着。”

    绿萼撇撇嘴:“才不信。我中午的时候,明明看到你吃了一整只烧鸡。”

    花雉立即道:“都说了是中午,那只鸡早被小爷消化完了。”说着,他轻车熟路的一拉榻下的小抽屉,果然从里面捞出来不少干果零嘴,他随手拿了就吃,“这做人啊,尤其是做男人,尤其是做个身材好的男人,保持锻炼的同时,也要适当增大食量。你看小爷今儿当暗卫当了大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多吃点东西,也是应当的。”

    “切。”绿萼鄙视的看他一眼,伸手也拿了一碟梅子吃,“就你理由多。想吃就直说,我又不会跟你抢。”

    妖孽乐呵呵的边吃边笑,眉眼间都要开出花儿来。

    越王府这辆马车里其乐融融,行驶在前方,依旧是没有车夫驾车的汝阳侯府马车,考虑到小主人正在睡觉,大憨没怎么加速,只维持着匀速跑路,尽量不让马车颠簸。

    于是,车厢平稳,一路上暂时没出什么意外。

    楚喻正在慕玖越怀里睡大觉,楚云裳没敢像往常那样看书,可她又闲得无聊,便简单泡了壶茶。

    茶香四溢,浅黄的茶水映着白底瓷杯,她沏茶的姿势很是优雅好看。

    慕玖越看着她,突觉嘴唇发干,想要喝茶。

    楚云裳已经自顾自饮了一杯,转眼瞥见他的目光,她便另洗了一只杯子,还细心的用清水冲了整整九遍,方才沏了一杯茶,递给他:“殿下请用茶。”

    慕玖越没接。

    因他没手可接。

    于是越王殿下便淡淡道:“你来喂本王吧。”

    楚云裳:“?!”

    她微微瞪大了眼,视线却在触及到他怀中楚喻的时候,瞬间明白了。

    她抿了抿嘴唇,莫名感到有些羞赧。耳朵似乎有些发热,眼睛也不太敢到处看,她往前坐了坐,凑近他些许,方才将茶杯递到他唇边。

    他唇微薄,在银色面具的陪衬下,透着点淡淡的嫣红,似可人之极。而后那双唇微启,他就着她的手开始喝茶,她凝神小心地喂着他,却终于明白,何为唇红齿白,何为男色惑人。

    尽管他只露出了半面容颜,但这不经意间的姿势,还是让人看得心脏都要砰砰直跳。

    这喂水的活儿,尤其是对着一个美男喂水,委实是太刺激人了。

    一杯茶喝完,他唇角染了莹莹水渍。楚云裳放下茶杯,习惯性的拿出手帕就想要给他擦,手伸到了一半,硬生生又折回了,而后看向他:“殿下身上带的可有帕子?”

    嫣红唇角上那一滴水珠开始缓缓滴落,他舌尖舔了舔,不经意散发出来的旖旎之意,直看得楚云裳呼吸一滞,下意识的转头,不敢再看他。

    他见了,微微一笑,胆子真小。

    而后方道:“帕子在我右边袖袋里。”

    楚云裳依言去掀他的袖子。

    他的袖子十分宽大,袖袋便也很宽大。她从里面翻出一条雪白的丝帕,其上一角绣着一簇墨兰,正是他越王府的标识。

    这条丝帕触手柔滑,散发着淡淡的龙涎清香,是皇室特有的。她小心的捏着丝帕一角,凑近他唇边,忍不住还是道:“殿下,我开始了?”

    慕玖越随意点头。

    她这才绷着心神给他擦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他洁癖发作,那她跟喻儿就都要倒霉了。

    卧在底下的大白见小主人娘亲居然这样小心翼翼,不由翻了个白眼,然后略有些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刚才那个姿势卧得久了,它有些不舒服了。

    却是换了一个姿势后,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几乎下意识的就要靠在慕玖越脚上的时候,它猛然记起这个人类是有洁癖的,要是自己拿他脚当枕头,指不定它要被怎样的捋毛,当即强行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还有模有样的长出一口气。

    真是吓死狼爷了。

    它再挪了挪,远离这个人类,方才安心的躺下来,却是陡然嗅到了一股子什么味道。

    那味道……

    有点熟悉?

    琥珀色的瞳眸中神色一滞,它刚想抬头看看这个拥有可怕洁癖的人类,就感到他目光凉凉的落在了自己身上,有如实质般,刺得它浑身都有些发寒。

    它立即变老实了,再也不肯抬头。

    这时楚云裳已经将那绣着墨兰的丝帕给叠好,想了想,道:“殿下,回头我将它洗干净了,再让人送去王府里。”

    慕玖越看了那丝帕一眼:“不用,送你吧。”

    楚云裳:“……”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帕子,本是上好蚕丝织就,柔滑轻盈,拿在手上几乎没有半点重量,可她此刻偏生觉得这帕子真是重达千钧,压得她手指都快要承受不住的松开。

    殿下哟,我的殿下。

    您老知道将随身携带的帕子送给异性,这是代表着什么含义吗?

    别说女人送男人帕子,这差不多就是表达心意了;男人送女人帕子,这可也是能传出桃色绯闻的。

    还是说,殿下您根本就是嫌这帕子脏了,便洁癖发作不想要了?

    楚云裳咧咧嘴,最后还是认命的将这墨兰丝帕收了起来。她要是也嫌脏随手扔了,那铁定是要惹这位爷不高兴。

    而这位爷不高兴的后果,那简直是呵呵了。

    慕玖越看似正低头瞧着楚喻的睡容,实则眼角在瞅着楚云裳。见她分明是不乐意的,却还是收下了那条丝帕,当即心情大好,越发觉得怀中的小孩儿真是越看越顺眼。

    却在这时——

    “希律律!”

    大憨发出一道响亮的嘶鸣,分明是在示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