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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凋谢的雏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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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凋谢的雏菊(二)

    手里肉块的温热感觉告诉我们,它十秒前属于我朋友鲨鱼或风暴!可是现在我们不但分不清它的归属,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来盛装。捧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脸皮,一股热气从脸颊冲入眼眶,我跪在地上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如果现在上帝站在我面前,我一定用刀子架着他的脖子威胁着让他放鲨鱼和风暴回来,可是这个从没人见过的高高在上的主宰没有向我们显示他全能的神迹。所以,我们只能自己用手把“鲨鱼”和“风暴”一块块地从墙上揭下来。握着滑腻的人体组织,我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感到伤心,可是除了透骨的冰凉,我心中没有任何感觉。

    “我分不清哪块是鲨鱼的、哪块是风暴的!怎么办?怎么办?”哭声从背后传来,我回头看到天才坐在地上,抱着一大截肢体痛哭流涕。他的裤腿冒着青烟,金属假腿已经不知被炸飞到什么地方,看样子是爬进屋内的,地上的肠子肉末沾了他一脸。事发突然,队长和其他人也都对着满屋子的狼藉傻了眼。呆站在屋内好半天,大家被爆炸震得发晕的脑子才灵光起来。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哪个王八蛋暗算我们?下这么黑的手,连瘫痪的伤员都不放过。风暴已经高位截瘫,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他的人生已经完了,竟然还有人要打落水狗。想杀我们可以在任何地方下手,为什么非要在他的身上下套子!

    屋外急促的脚步声一阵阵赶来,伴随的是潮水般的尖叫和呕吐声。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我们也很少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何况是普通人。闻声赶来的医院保安围成人墙,隔离了仍在向这里拥来的人群。有几个好奇的保安伸头向屋内瞅了一眼,便立即吓得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回头了。

    “怎么回事?我们刚走到路口便听到这里的爆炸声……啊!上帝呀……”吉布森和杰克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话没说完便变成了祈祷声。

    终于,我在墙角花盆的碎屑下找到了鲨鱼的半拉脑袋,门关上前那抹凄凉的遗憾仍挂在脸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达·芬奇炸烂的脑袋也散落在这里,就在鲨鱼脸前一尺处,睁大眼睛正对着他,烧焦的脸皮揪起嘴角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状。

    “像C4!”吉布森先生从惊慌中缓过神后,抽动鼻子从血腥中辨别出了那股杏仁味。

    “像!但不完全像!确切地说应该是C4S,从墙体的毁损状况可以看出,爆速应该到了9000米/秒以上。如果这房间不是特制的防弹型,半栋楼的人都要飞上天。普通C4达不到如此高的爆速,这是特工专用型,军方科技院刚开发的新东西,一般军人搞不到这种东西。要搞掉你们的人不简单,相信你们要寻找的范围缩小了不少。”杰克是化学专家,看了看现场便得出了结论。

    没有人回话,大家都沉默着。我们轻信了政府官僚的保证,为了调查的保密性,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警告过任何人,甚至连暗示都没有。发生这样的惨剧,我们怨不得他人。

    信任是把刀,如果你把它给了别人,别人便可以用它来伤害你!

    杰克蹲在天才身边查看他的状况,天才从没有和我们出过任务,也没有多少作战经验,猛然碰到这种事,受到惊吓有点儿神志恍惚,正抱着半截尸身坐在那里发傻。

    刺客看到杰克忙活半天也没有唤回天才的注意力,便走过去扒开杰克,照着天才的脸就是一巴掌,响亮的掌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格外刺耳。天才的脸立刻肿起老高,不过这一招也格外有效,他的注意力立刻被痛觉唤醒,慌忙扔掉了手里的肉块,在杰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50毫米厚的钢化夹层防弹玻璃抵挡得了40毫米火箭筒和12.7毫米直升炮的轰击。来者很清楚从外面无法攻击,从而选择在里面下手。这家伙很清楚屋子的构造!”快慢机站在炸得支离破碎的窗口前向外看了看说道。只有他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冷静得像北极冰层中的岩石。

    “绝对不是我的人干的!”林子强脸色难看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小猫和美女,他和他的四个孩子就住在疗养院后面的秘密别墅中。

    “没有人说是你的人干的!”刺客在查看周围的废墟,不时从地上拾起些东西观察然后丢掉,最后找到一个细小的部件捏在手里走了过来,“无线电雷管!远程遥控起爆,做工精细。”

    “这个房间是在疗养院建好后进行改建时建成防弹室的,原设计图上都没有标注。我们内部除了老爷子、我和院长,连护士都不知道这屋子的构造。”林子强听到刺客的话,心里没有那么紧张,说话也顺溜很多。

    “改装房屋必须要在当地警局备案,查一下警局数据库的登录日志便能追踪到是谁下的手,我现在就去查个水落石出!”天才找到自己的假腿装上,听到这里突然插话,说完便要动身出去。

    “没有必要了!”半晌不作声的队长铁青着脸转过了身。

    “没有必要?”

    “对,没有必要了!”队长的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脸上扫过,“我们知道是谁下的手。他就在那串名单上,用不着去查了!”

    “难道?可是……”快慢机意外地回头看着队长,大家都知道那沓名单有多厚,上面人物的背景有多大。

    “斩尽杀绝!”当这四个字传进所有人耳中时,我看到队长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我从没见他有过这样的眼神,那是饿狼看到血肉后的疯狂。

    “我去准备家伙!”天才听到队长的话,立刻由悲痛中逃脱出来,迫不及待地向门口走去。从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可以想象到他打算为我们提供的复仇工具有多残忍。

    “不!你的军火渠道,政府一清二楚,你动手会把政府的眼光吸引过来,行动就会受阻。”刺客捏着鼻梁揉动发红的眼角,“我们需要不会引人注目的方式。”

    “我不管你们怎么干,用什么方式,代价有多大。”队长扭过头死死地看着我们几个,冰冷地说,“我要三天内看到那些人的尸体照片登在《今日美国》的头条!我的意思表达得清楚吗?”

    “清楚!”我们死命地吼道。

    队长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了出去,抛开顾虑、放下心理负担的身影显得格外轻松,留下的是满屋子的决然——鲨鱼和风暴的血逼迫他在国家意志与兄弟情之间做出了选择!

    “警察一会儿就来了!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不然,他们两个的肉块不用多久就会堆在一群三流法医的办公桌上了。让我们把兄弟收拾一下吧!”骑士在队长说出刚才那番话时在旁边一直欲言又止,似乎想阻止队长做出“过激”的决定,可是在看到队长冒血的眼神后,他只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看到队长离开后才一脸无奈地说道。

    “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来收拾这里!”刺客拒绝了华青帮兄弟拿来的铁锹和簸箕,颤抖着将手中最后一块血肉放进床上的裹尸袋。拉上袋子的拉链前,大家沉默无语地看了兄弟最后一眼。等我们几个抬着裹尸袋走出来时,全身上下已是鲜血淋漓,如同刚从屠宰场的流水线上下来。

    我们四个人提着裹尸袋走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嘈杂的人群,手里分量十足的袋子第一次给了我沉重的感觉,因为我知道袋子里装的“曾经”是两个人。这时候我才发现,现在除了身边的战友和亲人外,其他任何东西在我眼中似乎都已经和“人”这个词不搭界了,只有他们中的人生老病死,我才会有种心被触动的感觉,看着陌生人时感觉就像隔着玻璃看假人模——好生疏,好隔阂!

    等我们将鲨鱼与风暴的残骸放到汽车的后备厢中坐进车内后,刺客从口袋里拿出那块黑黑的炸弹残片说道:“从这件东西上看,这次袭击绝对是专业高手干的。让我百思不解的是,如此专业的高手,又早有计划,怎么会在我们大家都离开屋子后才引爆炸弹。”

    “没错,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骑士说,“对方是故意要做成仇杀来掩盖下手动机吗?”

    大家陷入了激烈的讨论,想为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找到答案。我没有心情听他们接下来的讨论,因为满手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涸,如同戴了双不断紧缩的硬壳手套一样箍得我手发酸。我开始专心地抠手上的血块,因为这就像揭掉手上的干皮一样,会给我带来一种解脱感——从鲨鱼和风暴的死中解脱出来。我已经可以较快地从队友阵亡的激动心情中镇静下来,用屠夫和快慢机的话说就是——我成熟了!

    是的,我成熟了!我由一个胸怀热血、喜欢交际、喜欢散文、喜欢边洗澡边唱歌,甚至在挖过鼻屎后再细细欣赏的“孩童”,成熟为一个孤僻、冰冷、满脑子杀人技巧、漠视生命,甚至看到好友被炸成碎片后心跳也没有超过90下的“大人”。

    来不及为我自己的冷漠自责,口袋内的电话响了。接通后原来是Redback,她听说了发生在医院的事后,打电话过来向我询问情况和下一步的打算。铃声提醒了其他正在猜想众多无法解决的疑问的队友,他们这时才想起,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这么长时间没有和其他队友联系,于是纷纷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可是直到我打完电话,他们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干扰我们!”刺客立刻把脸转向车窗,开始搜索周围的可疑车辆。

    “刑天,你的手机里装的还是我昨天给你换上的电池?”天才夺过我手里的话机,拆开后盖查看,看完后双手一摊说道,“原来是刑天救了我们一命!我们的电话打不出去和炸弹没有爆炸都是因为这个!”

    大家都凑到天才的手前,这才发现,原来我的手机里装的是昨天Honey给我的那块强干扰电池。

    “他用的是强干扰电池,周围五米内所有的无线电信号都被全频干扰了,对方的无线电信波也被堵塞了,所以没办法引爆雷管。并不是他好心放过我们!”天才把手机后盖重新装好扔还给我,然后扑过来抱住我叫道:“你真是个福星啊!每次都能自己死里逃生不说,还救了我们大家一命,上帝真是对你好啊!”

    我没空搭理他,因为他的话让我想到,如果对方是因为我站在炸弹边上干扰了无线电雷管的信号接收而没有引爆炸弹,那么说明炸弹就在我周身五米内。我在偌大的房间里只坐了一个地方,便是角落里的沙发,身边能装炸弹的东西屈指可数:沙发、茶几和花瓶。而且对方在队长和骑士等狼群最有价值的重要人物早到多时的情况下没有引爆炸弹,说明炸弹并不比我早进病房多久,如此一算,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花瓶!只有它是在我进来之前刚送进病房的,因为在房门外我还碰到收拾花瓶里残花的护士。

    “是那个护士!”我不禁兴奋地脱口而出。

    “对,就是她!你来之前只有她一个人进过屋,换了点滴和花。”骑士听到天才的介绍和我的话,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马上给林子强打电话,要求他将医院包括地下停车场内的摄像机的带子立刻给我们带过来。他当即便答应了,并保证亲自去办这件事。打完电话收线后,我似乎已经看到了杀手跪在我面前受死的画面。

    “我们怎么处理车后备厢里的……兄弟!在美国,非正常死亡是没办法下埋和火葬的,我们也不能像你们野外行军那样处理,还是在市内随便架堆火烧了吧!”天才也开始不适应皮肤上干涸血渍的紧缚感,搓动双手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外面太多人盯着我们了,不马上处理,警察就会缠上来。”快慢机边开车边说,“而且我们需要另找一帮人替我们处理这件事。”

    “我想,华青帮会有自己处理尸体的办法!我们不妨让他们给我们找个地方来处理。”骑士看了一眼背后的车厢,落寞地说道。

    大家达成共识后,便不再言语,直到汽车停在林子强给我们找的一家饲养场内。已经有华青帮的人在那里等着我们了,一个号称是华青分支COCO帮小头目的中国人,帮我们找到了足够的燃料和场地。在那里,我们将尸体浇上油点火烧成了灰烬,就像在战场上一样,只保留了一小包骨灰,其他的全都冲进了下水道。

    处理完这些,林子强也已经办好医院方面的事情,在小猫和美女的陪伴下来到了饲养场,带来了整个医院数十部摄像机的所有录像带。接过林子强带来的录像带,刺客递给林子强一张字条,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插手华青帮的非法交易,也不难为你。你看看这些东西,你能搞得到吗?”

    我知道,刺客是想让林子强动用华青帮的存货给我们提供武器装备,这样可以不惊动政府。我也相信,林子强绝对有能力搞到任何武器,所以并没有注意纸上写的是什么。

    直到林子强奇怪地把纸张凑到我面前问道:“奥斯屈莱特G是什么?”我才把眼光从顺着水流进入下水道的“鲨鱼”和“风暴”身上移回来。

    “奥斯屈莱特G是美国非常重要的一种液体炸药。它是20世纪60年代初美国炸药公司从一次火箭推进剂爆炸事故中受到启发而发明的。它最大的特点是具有相当高的能量,爆速高达8600米/秒。它主要用于大面积快速安置地雷,以达到杀伤、炸毁装甲车辆和清除雷区、开辟通路的目的,还可非常方便地开挖个人掩体和工事,工业上用于大面积土方及矿山爆破,所以工程公司就比较容易搞到。它的配方中使用无水肼,无水肼的价格较贵,毒性大,并且是一种强还原性物质,其蒸气与空气的混合物很容易发生爆炸或燃烧,是属于高危管制类物品,你弄不到也没关系!”

    我看了一眼单子,发现上面并不像我想象的全是各种武器的名称,而是石油一桶、延长线20米、杀虫剂一瓶、网球一个、奥斯屈莱特G 20千克等奇怪的东西。看得我一头雾水,一时摸不着头脑。

    “没关系,这种炸药以硝酸NFDA4和高氯酸NFDA4为氧化剂,肼作为可燃剂,加入一定量的氨。按照化学计量,定量的硝酸NFDA4及高氯酸NFDA4和液体肼混合,利用氨的存在对液体炸药的物理性能起改良作用,降低炸药的冰点及黏度,然后再往该混合物中通入氨气,使肼盐完全溶解在肼溶液中,控制合适的氨量后,即可获得奥斯屈莱特G液体炸药。只要提供给我硝酸NFDA4和高氯酸NFDA4、无水肼和氨,我可以很快地帮你们制取。”杰克从医院出来就没有离开我们,听到我的话在边上说道。一连串的专业词语,大家听得有点儿发蒙。

    看着手里的单子,除了奥斯屈莱特G液体炸药外,其他的东西我都不明白是干什么用的。我奇怪地看了一眼刺客,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倒是小猫走到我的身边看了单子之后,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看起来,刺客是考虑到狼群人手已经大量分散离去,想要用隐秘的手段了!”

    “什么隐秘手段?”我诧异地问。

    “等着看吧!那可不是军人的长项,是我们间谍和专业杀手喜欢用的手法!”小猫神秘地说道。

    虽然我很好奇她所说的是什么手法,但我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现在不是热烈讨论这些东西的时候。

    “我能搞到这些东西,没有任何问题!我也能提供给你们枪支,作为你们多次拯救我全家性命的报答!”林子强看了看手里的单子,思量了一会儿后下定决心说道。

    “那就太感谢了!”骑士握住林子强的手说。说完,他转过身又对我们说道:“等一下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又将是一个忙碌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