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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梦起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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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边天上云彩红彤彤的压过来,竟诡异的让人觉得天朗气清。

    楼初起抬头望着红透半边天的晚霞,问道:“天快黑了,今晚咋过?”

    “路边找颗树将就呗。”楼敬予头也不抬,蹲在地上扭着奇异的角度揪粘在衣裳下摆处的鬼针草刺和苍耳子,揪一个扔一下,“这破草粘的我满身都是。”

    看他揪得辛苦,楼初起走过去给他帮忙,“还不是你非要超近道。”

    一听这话,楼敬予登时怒了。

    “你还有脸说?背你跟背头猪似的,我要是不超近道我半路就被你压死了。”

    竟然说她肥?楼初起腾的站起来,尖起嗓子质问,“你说谁跟猪似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平时让你少吃点你不听,非得吃得跟猪似的,走路点就哼哧哼哧喊累……”楼敬予嫌弃的不得了,“到最后还不是得我来背锅?可怜我吃得少睡不好瘦骨嶙峋的还要受你累啊。”

    看看楼敬予瘦成竹竿的身板,再看看自己略显圆润的小胖手,楼初起默默咽下去了回击的话。她试图转移话题,“你弄干净了没?”

    “好了好了。”楼敬予拽住小腿旁的衣裳抖了抖,把它抚得服服帖帖的,这才站起来跺了跺脚,抱怨道:“腿都蹲麻了。”

    西边天上的红渐渐散开,稀疏的只剩三两丝光影。泥巴路两旁皆是深深浅浅的农田,一眼望去全是黄澄澄的枯黄庄稼秆。微光中一团小飞虫飘逸而至,楼初起直愣愣的看着它们飞过自己头顶,近了,甚至能看清它们黑乎乎的身体以及小小的翅膀。

    暮色将来。

    “哎呀。”楼初起猛一闭眼,暗暗转了转眼珠感受异物感,“虫子飞我眼睛里去了。”

    “噗,让你不躲着点。”楼敬予觉得好笑,“不躲你还睁大了眼看,你说你是不是傻?”

    看她伸手要揉眼睛,他连忙制止她的动作,“别揉,让我瞧瞧。”

    他弯下腰去瞧楼初起的眼睛,在自己衣裳上抹了把手,撑开了她的眼皮。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粘在她眼球上的那只死虫子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她只能听楼敬予的吩咐,“往左看,使点劲看。诶,看到了!”

    楼敬予朝她伸手,“把你帕子给我,快点。”

    她真想翻个大白眼给他看。奈何眼珠斜了,白眼翻不好,她只得仰着头斜着眼把两只手都拱在一起摸摸索索的拽袖袋,凭触感分辨了条帕子出来递给他。

    眼睁睁的看着帕子一角就要落在自己眼睛里,楼初起反射性的要闭眼。奈何眼眶被人死死撑住,愣是急得她眼泪汪汪。

    楼敬予抓着帕子怔了怔,旋即把她推开,“你早哭出来不就得了?白费那么大劲。”

    楼初起:“……”

    暮色四合,天彻底黑了。楼初起回头后望,山路曲曲折折不见村落,途中间或有树林遮挡,在黑暗中如同潜伏着的巨兽,只待人经过时一口吞下。她站在半山道上,遥遥看到山下的村庄亮起烛光,星星点点,微弱的犹如萤光。

    情绪有些许低落,楼初起呐呐开口,“婆婆会不会很伤心。”

    对于离家出走这种事情,从小到大都只是想想而已。忽然有一天把它付诸于行动,楼初起僵硬的笑笑,连她都觉得梦幻。楼敬予似是看出了她的忧虑,拍拍胸脯跟她打包票,“婆婆会理解咱们的。”

    希望是吧。

    他们俩是全村人中眼中的野孩子,高兴时逗弄一下图个乐呵,不高兴时讽刺一下图个心里痛快。连一起玩耍的孩子都个个以捉弄他们为乐,只有婆婆,是真心疼他们的。当然还有师父,虽然一年只能见他两三次,可他们知道,他也是真心疼他们的。

    趁着山下烛火未熄,他们加紧时间赶了点路。待赶到山下村落时,两人累得腿脚发软,再也动不了一步。

    整个村都暗了下来,黑夜寂静,他们趟过草丛惊起的几声虫鸣突兀。不知谁家狗听到了声音,低低吠了一声。这一声如同一句问候,远处有狗遥遥作答,一声两声,渐渐吠成一片。

    “来来来,这树壮。”

    互相搀扶着慢慢悠悠的转了几圈,楼敬予终于锁定了今晚露宿的场所。村里房屋低矮,这户人家却在屋后种了一棵大梧桐。梧桐紧挨着丁字胡同交接点,一条通往小院正门,一条横向勾通邻里住宅。兄妹俩爬上去稳稳坐下,这才意识到何为一览众山小。不仅这户人家的院落,挨着胡同的几户人家院子长得啥样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累极了。

    八月的天略有凉意,楼敬予找了个分叉点径直躺倒,一点也不怕自己掉下去。楼初起羡慕的瞧了眼,终究不敢有样学样,只能双手环住树干让自己小憩一会。看她坐得小心翼翼的模样,楼敬予噗嗤一声笑,“等会睡迷糊了一撒手,你就噔一声掉地上了。”

    “乌鸦嘴别乱说话,你怎么不想想你那么重把树枝压断了怎么办?”楼初起提醒他,“别忘了梧桐木是空心的!”

    “切,你还是确保自己不会撒手把自己摔下去好了。”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渐渐低下去,“你重得跟头猪似的,可怜我还背了你那么久……”

    楼初起恨恨的磨了磨牙,抱住树干后十指交叉紧了紧,歪头靠在了自己胳膊上。

    睡意渐浓,耳边隐约传来一声卡吧脆响,她晕晕乎乎的想了想,似乎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咦,树枝断裂的声音?莫非哥哥要掉下去了?没等她幸灾乐祸的听到楼敬予落地的惨叫声,她自己身子忽的一晃。

    是她坐得那根断了!她一瞬间反应过来,却是欲哭无泪。都怪楼敬予那张乌鸦嘴!

    眼见自己要跌落树下,她忍不住骂了声娘,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她想抓住些什么稳住自己身形,可周围干干净净的,连根干枯的小树枝都没给她剩下。楼初起脸色一变,脑子里胡乱想着自己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家哥哥知道了会不会笑话她云云。

    胳膊却是一痛,外来的大力拉得她猝不及防绊了一跤,随后便扑入一个人的怀抱,冲击力有点大,撞得她脑门生疼。

    她扬起脸来,只觉今日阳光刺目,拉住她的那人,脸模糊在光晕里,怎么也看不分明。眼睛有些疼,她眨了眨眼,泪水顿时模糊了眼帘,可眼中世界却有了一瞬的清晰——那人眉眼有如浓墨挥就的山水,自带疏朗之气,是位翩翩少年。

    自己这模样着实狼狈,楼初起费力的扯扯嘴角,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多谢。”

    画面陡然模糊,零零散散融入漫天的黑暗。楼初起睁开眼睛,自己那句“多谢”仍回荡在耳畔。

    她直愣愣的盯了黑暗的虚空半晌,她竟然……跟人牵手了……最重要的是那人好像长得还挺好看。

    一时有些诡异的兴奋,再也无法入眠。不过既然知道这树枝要断,自然是要转移地方了。她伸手往上探了探,正好摸到楼敬予的头发。

    眼珠转了转,她用力扯了一把。

    果不其然,楼敬予惨叫一声,歪着头往她用力的方向走,“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你个坏家伙半夜不睡觉干嘛?”

    楼初起松了手,摸摸索索的把手递给他,“我刚刚梦到我这树枝子断了给我摔了下去。我不放心啊,我要跟你一起坐。”

    “哎呦,你看看你看看,缺德事做多了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倒霉!”他幸灾乐祸一会,似乎看不到楼初起气鼓鼓瞪他的模样。

    傻乐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伸手把楼初起拽了上去,没等她坐好就一巴掌拍到她头上,“让你拽我。”

    楼初起难得的没有还手,一叠声哥叫得欢快,“哥哥哥,我梦见有个男的跟我牵手了。”

    “啥?那男的眼睛没毛病吧?”楼敬予瞪起眼睛,慢半拍反应过来,“不对,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想嫁人才梦见个男人吧?”

    “你才年纪大了你才恨嫁你才是看见个女的走不动道!”楼初起磨了磨牙,恨不得咬他一口肉吃,“所以可千万别把我跟你想成一个德行!”

    看楼初起像极了被激怒后张牙舞爪的猫,他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尴尬的要结束这场争论。他敷衍两句,“说得好,说得好,今儿月亮挺大个的哈,你坐过来点,咱俩多久没爬屋顶看月亮了?现在有机会就一起看看吧,等天亮了就继续赶路,去京城可远着呢。”

    楼初起低低嗯了一声,歪头倚靠住楼敬予的半边身子,静静的看向空中明月。有风略过,梧桐叶动了动又静止。树前低矮的院落匍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