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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六月天已燥热起来,所幸昨夜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把枝头刚开盛的花朵不知打落多少,花蕊委地,粉瓣纷散,雨后的空气清洁馨香,一大清早,倒使人心头舒畅。
秦桑高举着双手,用力把竹帘卷得高些,回头笑的温柔:“趁着日头还没上来,赶紧叫屋里透透气,省的里头尽只闷热了。”
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湿漉漉的小竹篓站侍着,桌上放着各色小小的果盘,白瓷的,粉彩的,水晶的,八角的,葵瓣的,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小桃拢着袖子把各种还沾着水珠的果子一一往盘子上摆,抬头咧嘴笑道:“昨夜那雨下的可真吓人,呼啦啦的,跟鞭子板子抽打似的,我听着那水声落地,心里都一颤一颤的。”
若眉素着一张秀丽的面孔,闻言,轻皱眉头:“再吓人,也没老爷吓人。我……从没见老爷发这么大脾气过,吓死人了。”
“活该!”绿枝从外头一步踏进来,放下手中的茶盘,三两步走到桌前拿水来喝。
秦桑瞥了她一眼,笑道:“夫人用罢饭了?诶哟,别急呀,慢着点儿喝,谁跟你抢了?”
绿枝放下水杯,犹自不足,又斟了一大碗喝下,“今儿早上,夫人饭桌上那道椒盐酥炸鹌鹑蛋,味儿可真好,夫人赏了我吃,我一个没收住嘴,多吃了几个,咸的我呀……啧啧,一直忍道翠微姐姐和丹橘回来,我才敢出来。”
“你才是活该。”小桃瞪了她一眼,“叫你吃独食,也不匀下点儿给我们。”
绿枝放下茶碗,一叉腰,瞪回去:“今早夫人留了大姐儿吃饭,我瞧着她吃的很不少,便是我不吃,也留不下给你们的。”
“成了成了,为了几个鹌鹑蛋吵什么,夫人平日还缺了你们好吃好喝多么?”若眉挥挥手,随即又低声问道,“你们俩到是说说,昨夜你们奉夫人的命去给老爷送饭,那儿到底怎么回事?我去的时候,只瞧见五儿叫拖了下去,身上都血淋淋的,忒渗人了。”
绿枝拿帕子擦拭着嘴,看了下窗外门外,走到里头坐下,若无其事道:“也没什么稀奇的,昨夜,蔻香苑那位见老爷连这儿都没来就进了书房,夜了都不出来,便起了幺蛾子,叫人提着个食盒去书房‘关怀’老爷。小顺子拦着不叫五儿进去,她就故意嗲声嗲气的放高声音,好叫里头的老爷听见,谁知……”
她捂嘴一笑,“谁知反惹的老爷大怒,当场叫叉下去打了三十板子。哼,活该!”
“原来如此。自作孽,与人无尤。”若眉脸上浮起一抹轻蔑,不屑道,“巩姨娘身边那两个,仗着生的好些,成日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往这儿凑,进进出出探头探脑的,恨不得叫老爷瞧见了才好。真不自重自爱。”
秦桑和绿枝互视一眼,暗笑一下:这人虽有些自高自恋,话里常一股酸味,惹人讨厌,却还算心地干净,但凡顾廷烨在,她不是躲在后屋不出来,就是在别处暂时不回来,尽量不在男主子跟前露面。
“老爷脾气本就不好,只是在夫人这儿才收敛着些。昨夜老爷一个杯热茶砸出去,溅了好些热水碎瓷起来,小顺子和外院的侍卫们一动都不敢动。”小桃随口说道。
她放完最后一个果盘,又从一旁取过刚用进水清洗过的翠绿枝叶,细掰了几小束,慢慢往水嫩嫩的果子上点缀着,边道:“不然你们道伶仃阁怎这么老实?我听说呀,原先她带来的是四个丫头,不是为着什么事,一个当场打死了,一个打了半死,没熬过几天咽气的。凤仙姑娘当时就吓病了,好几个月才下床……好了,春芽,把这些丢出去,再把晾在外头的提笼拿来。”
她拍拍手,直起腰来,把零碎果叶都拢了拢交给那小丫头,小丫头不过十岁上下,圆圆的脸盘,乖巧的应声出去。
说话的人毫无自觉,听话的人却心里发颤,屋里众丫头一时悚然,半响无语,过了好一会儿,绿枝才惊呼道:“你怎么不早说!昨夜老爷迟迟没回来,彩环那死蹄子一直心心念念着,说要‘替夫人’去看看‘老爷如何了’。”
小桃呆呆的:“……你没问我呀?”她虽然爱打听,但绝不饶舌,明兰是她唯一的听众。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包打听,不单要有憨厚老实的外表,还要时时谨言,这样,任凭谁对她漏嘴出去的八卦,都可以放心绝对不会外传。
正说着,春芽回来了,两只小胳膊上挽着两个紫竹精编的乌纱提笼进来,小桃便掀开一层层的提笼,把摆好的果盘装进去。
“……早知就让她去了,害我拦的猴累猴累。”绿枝犹自忿忿。
秦桑忍不住道:“你别多事,老想着动心眼,惹出事来,仔细翠微姐姐再打你手板!”
绿枝想起以前,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若眉长叹一口气:“还是别动心眼了。老爷是行伍出身,自不如那读书人怜香惜玉,性情温善。幸亏夫人得老爷喜欢,不然……”神情忧郁,半支着手肘,如浣纱西子般清愁。
绿枝和秦桑再次互看着扁扁嘴。
小春芽听了这句,抬头天真道:“老爷脾气已好多了呢。听说夫人没进门前,有一回,内院一个姐姐误走了外书房,老爷一句话没多说,当时就叫人押下去。”
众人听的入神,忙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没了呀。”春芽给提笼盖上箱盖,呆呆的不得要领。
众人大怒:“怎么会没有了?那人后来如何了?”
哪有这样传八卦的,还留个未完待续的尾巴。绿枝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脑门上,春芽抱头哀叫:“我不知道呀,后来那位姐姐就再也没出现过。”
众女孩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句话充满未知的可怖,比打板子卖掉之类的发落更怕人,屋内寂静,过了良久,绿枝才想起了什么,瞪着春芽道:“这事你怎么知道?”
春芽一脸憨憨的,很顺嘴道:“我听小顺子哥哥听公孙少爷听谢护卫听屠二爷说的。”
绿枝一阵闹晕,若眉张大了嘴,秦桑啼笑皆非,指着小桃和春芽道:“真真近墨者黑,天天跟着她,你也学了这个德行,快快离了这蹄子,还是来跟着我罢。”
小春芽立刻抱着小桃的胳膊,甜甜道:“谢秦桑姐姐了,可我舍不得小桃姐姐,姐姐待我好着呢,省了好吃的好穿的,都给我娘和妹妹送去了。”
小桃笑眯眯的揽过小春芽:“你这孩子怎么恁直呢?我人再好,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呀,做人要谦逊些才好。”
众女孩晃了晃,一时绝倒。
小婢无知,嬉笑开怀,明兰就没这么好运了,此时,她正头痛欲裂。
昨日自侯府回来,顾廷烨就一言不发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晚饭也不曾回屋吃,只有中间曾请了公孙白石商量了好一会儿。
除了叫人送饭递茶,关怀一下之外,明兰始终没有过去。
作为一个意志坚定的成熟男人,顾廷烨这会儿应该是在考虑问题,而不是伤怀感慨,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而不是奶妈子的安慰。
他选择去外书房而不是内书房,就很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明兰就静静在屋里等着,对着烛花坐到半夜,实在撑不出才倒头睡去。
谁知半夜却满头冷汗的醒过来,一睁开眼,满室漆黑间,却见一个暗影重重的高大身形坐在窗边,一双发亮的眸子,一瞬不眨的看着自己,目光森然深邃。
明兰吓醒了一半。
男人什么也没做,只这么盯着她的脸庞看,外头雨声骤急,暴烈激狂的拍打在地面上,一下下似敲在心上,明兰更觉不安,不自主蜷缩起来。
他知惊醒了她,便把她连人带手脚都搂成一团在怀里,也不知如何抚慰,便如乳母哄小囡睡觉般摇晃着明兰,姿势极不专业,但效果很好,明兰含含糊糊的问了他两句,他没答话,只摇的更起劲些,她困极,又睡过去了。
这一夜她睡的深深浅浅,始终处于极不安定的状态,早起头痛是自然的,待醒过来时,枕畔已空,床边的矮榻上留着昨日换下的衣裳,双面织就的薄绸袍服,用苏绣成的苍松磐石暗纹,发亮的绣线似在隐约闪动,他就这么随便一团丢着。
盛家子弟均不敢如此,盛纮决意以诗书传家,素令子弟修身自省,便是再累,也不可乱丢东西,加之有长柏这个标准典范做榜样,效果更好。
可这男人却生来一副大少爷脾气,少年时锦衣玉食,高傲肆意,流落江湖更是无人看管,待入了军伍后,又有人从头到脚服侍着。
明兰暗下决心,将来决不让孩子学他们老子,忽惊觉自己的念头,不禁哑然失笑。
对镜梳妆时,明兰叫翠微送了三部佛经给巩红绡,让她这几日不用来请安,老实待在屋里,把佛经各抄一百遍,以戒‘管教不严’。
“老爷的外书房是可以随意去的么?”翠微面罩寒霜,奉命训话,“里头有多少要紧的东西,便是当场打死了那丫头也为过!姨娘也该管管了。”
正房主母培训课程之‘如何在妾室仆妇面前保持严明权威’第三节,盛老太太云:永远不要在她们面前喜怒形于色,夸奖时要言简意赅,斥责时尽量不要自己出面,让体面的媳妇婆子去开口,你只管端坐上方,赏罚分明即可。
——明兰精炼总结,很好学的摘下笔记。
秋娘带着蓉姐儿来请安时,明兰见她有些战战兢兢,便赏了她两串新得的红麝香珠,另宫里新赐的上等宫扇一柄,御坊里做来的,便是寻常东西,也异常精致珍美,秋娘顿时破颜而笑,忙不迭躬身,连声谢过。
蓉姐儿年纪还小,这些物件也不上心,只是丹橘领两个丫头进次间摆早饭时,香气飘来,她歪着脑袋多瞟了两眼,明兰便随口一句留她吃饭,谁知她竟低声应了,秋娘只好先回去。
不啻如此,小丫头还胃口极好的扒掉了两碗绿豆银耳粥,半盘子酥盐鹌鹑蛋,另一大块金丝枣泥糕。明兰端着饭碗,瞧的微愣。
大家小姐本不该这么老饕似的胡吃海塞,但明兰瞧她一把骨头,尚未养出几两肉来,便暂且按下先不说了。当年盛老太太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把自己养的又胖又圆,白里透红,想来当日,矜持斯文的老太太瞧自己的吃相,大约也是再三忍耐了吧。
撤下饭桌后,明兰觉着蓉姐儿到底还是吃多了,便考了她几个字,简单示范她握笔的姿势,然后叫小桃领着她到园子里散会儿步,才送回去。
明兰看着蓉姐儿出去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要不要把巩红绡挪出蔻香苑呢?
一夜没睡好,还要考虑这种问题,头痛又隐隐袭来。
明兰靠在蓉竹席铺就的湘妃榻上,对着窗边的亮光看了会儿书,想补补觉,忽的眼光一扫,瞥见一旁的针线篓子。她叹了口气,从里头捡出件还未拷边完工的婴儿肚兜来,虽懒的要命,但既知如兰有了身孕,她好歹得做一点儿意思意思,偏生如兰对她的绣工熟悉的很,连找人作弊替工也不容易。
大约太久没做活了,手指生疏了不少,堪堪绣出一丛连节翠竹的轮廓,就花去快一个时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线筐里翻出翠绿湖绿和墨绿三色丝线来。
这时,窗边人影一闪,顾廷烨自己甩开帘子,阔步进来了。
明兰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赶紧去看漏壶,才刚过巳时初刻。
“今儿怎么早回来了?”明兰笑着要起身。
顾廷烨迅速上前几步,把明兰按回到榻上:“你昨夜没睡好,做什么针线,还不谢谢。”随即他自己也坐到榻边,又道,“我顺道回来换身衣裳,回头还要去校场。”
明兰就要叫夏竹进来给他更衣,却又被他拦住:“不急,你陪我坐会儿。”
明兰只好安坐在榻上,一侧头,见外面日头渐高,明丽旭烈的光线,透过新糊的浅绯色纱窗,流淌在朱红绚丽的朝服,淡淡的落在他身上,脸上,俊挺的眉目,却笼了一层阴霾。
她正犹豫着如何发问,他却开口了:“今日早朝一落,我就进宫面圣了。”
“……哦。”明兰。
“我向皇上求情了,说他们虽罪有其行,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明兰垂着头,暗问自己,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房中寂然,次间梢间也是一片宁静,但凡他们夫妻在一起,丫鬟们都会很有眼色的悄声出去,只在外头耳房或水房留几个听使唤的。
“……并非我心软了。也不是被他那三寸不烂说动了,他们,断不值得怜悯!可,可……”顾廷烨一阵烦躁,猛的站起来,挺拔高大的身形,在屋里走来走去,犹如一只困兽,满身的凶狠酷烈,急欲发泄些什么。
明兰揉着太阳穴,头痛的更厉害了。
“可是,可……”他本性刚烈果敢,此刻,似乎满心的不忿,却又说不出口,只能重重一拳砸在明光如镜的檀木桌面上,上头的粉瓣水青瓷茶盏俱跳了一跳。
“我恨不能叫他们也尝尝那颠沛流离,冤屈不白的滋味!”他灼热的目光中,咬牙切齿的愤恨,过了好一会儿,他胸膛起伏渐平。
“……只是这样做,”他颓然坐倒在明兰身边,“对以后……会好。”
明兰有些明白他的愤怒了。
从他内心来说,他的确想见死不救,但昨夜思虑再三之后,他权衡利弊,最后还是按捺下了性子,于是,他就屈的厉害,只恨老天太流氓,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偏偏要捆绑销售。
他这会儿回来,不是来换衣裳的,而是心头憋的狠了,想找个地方说说。
其实,明兰也思考了好些天,当年四房五房针对顾廷烨,原因无非有三:一则,看不起盐商的儿子,觉着辱没了自家高贵的门楣;二则,留着个有资格讥嘲他们的人,白家的钱他们用着不安心;三则,自家儿子不争气,怕在老侯爷面前失了面子,需要个顶缸的,哪有比顾廷烨更好的靶子。
几下一凑,他们就愈发轻视敌视顾廷烨了。
可是,这些混蛋虽然可恶,但却没有原则性深刻的矛盾,真正刀出见血的争斗,恰恰是在长房自己里面。
“我家四姐……你知道吧。”明兰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就是嫁入永昌侯府的那个。”
顾廷烨微惊,点点头。
“我与她从小就不对付。”明兰伸过手去,去拉他的大手,触手处一片冰凉,她缓缓道,“她不喜欢我,因我抢了她在祖母面前的体面,抢了她在先生跟前的风光,抢了父亲对女儿的关怀;而我,也不喜欢她,她这人……心地不好。”
顾廷烨侧着脸,他虽不知明兰为何要讲这番话,却静静听着。
“有一次,我花了半个月给父亲祝寿的新鞋,她借口看花样,故意给剪坏了,我只好连夜赶制,熬了几夜不睡重做一双。”
明兰语调平静的叙述着,低着头,一下一下的,柔柔的揉着顾廷烨的大手,“从小到大,她算计过我不知多少次了。在父亲跟前说我坏话,在太太处挑拨离间,我往往要花加倍的力气,才能转圜的回来……”
为了提防墨兰,她从来不敢送吃食给父兄,每一次,她都小心翼翼。
“你怎么不狠狠还回去。”
顾廷烨沉着面孔,反手握住明兰的小手,掌心温软滑腻,心中微疼,想她生母早亡,虽有祖母庇护,但到底生父跟前没有说话的人,上有脾气不好的嫡母和嫡姐,下有工于心计的姨娘和庶姐,也不知这些年怎么过来。
“一开始是没能耐,想不出好法子来。”明兰仰着脖子,苦笑着回忆,这是真话,“后来大了些,我也暗中欺负了她几下出出气了,可惜,败多胜少。”
顾廷烨冷硬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点了一下她的俏鼻子,轻骂:“你个没用的。”在他看来,小姑娘之间的斗气到底只算是闹家家。
“有一次,她差点拿碎瓷把我的脸划破了,那次,我气极了,就想着,将来她倒霉时,我一定狠狠落井下石。”明兰轻咬朱唇,笑的小小淘气。
顾廷烨面色遽变,不待他开口,明兰复又归于平静:“可现如今,我却不那么想了。”
她顿了顿,淡淡道:“只要我过的比她好,她每瞧见我一回,就会难受的要命,就会彻夜反复睡不着觉。”
以她对墨兰的了解,眼看着自己风光锦绣,看着如兰幸福美满,会比杀了她还难受,嫉妒和悔恨的毒牙会夜夜噬咬她的心,折磨的她辗转难眠。
顾廷烨微微眯起眼睛,他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明兰的意思。
四房五房长年处于老侯爷的庇护之下,早不懂得如何应付外头的风雨,下头子孙也没看见特别出息的,长房的顾廷炜读书到如今,还只是廪生。
对比顾廷烨如今的声势,可以预见的未来,定然此消彼长。
“你不要气愤,也用不着憋屈,我们一定会过的比他们好。”明兰正色看着顾廷烨,语调柔软坚定,“只要让他们看着我们好,便什么气都出了。”
“你真觉得,我做的对?”顾廷烨低语,神情迷离,目光中竟有几分迟疑,急切的望着明兰,似乎等一个保证,“弃亡母的冤屈于不顾,只为自己……?”
“你做的对。而且,婆母的冤屈不会就这么过去的。”明兰异常坚定的点点头,“你可以为她请封,为她建祠,请德高望重的族老为她重新立谱,让顾家以后的子孙都知道先白氏夫人于顾氏的恩德。要知道,顾家以后的话,由你说了算。”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多少失败者的故事被淹没在尘封往事中。
以后,顾廷烨要怎么光耀赞美白氏都可以,说的难听些,以后那些混蛋必然还有求着顾廷烨的地方,到时候,索性让他们组团去白氏灵前磕头忏悔好了。
“说的好。”
顾廷烨目色一亮,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面上的迷惘渐褪,嘴角复又自信,缓缓绽开沉静的笑意,“该怎样坐,我就怎么做,不用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绕路另走。”
明兰知道他想开了,连连击节称赞,表示对他的英明抉择热烈欣赏。
他俊目如星,朗眉修眼,静静凝视明兰,轻轻抚着她柔嫩轻软的脸颊。
明兰顿时脸红了,忍不住去看窗外。
他犹自不觉,侧过英挺的面颊,微笑的端丽如画。他低声道:“你真好。”
明兰脸更红了。
随即,忽的长袖一展,明兰还没意识到,便被密密的拢在他怀里,鼻端嗅着熟悉的男人味道,夹杂着淡淡的沉水香,褐金丝线缠绕的袖口,如葛藤枝蔓依附着蝉翼薄纱。
沉若羯鼓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低声道:“我要你,在这府邸之内,在你闺阁之外,凡尽我所有,以我所能,事事皆要如你意,顺你心。”
明兰被宽大的朝服袍袖罩得满头满脑,什么也看不到,暗自默念十八遍‘男人的甜言蜜语信不得’,却抑制不住心头扑扑乱跳。
……
待他更衣离去后,明兰还趴在软榻上,窗台上放着的一盆青郁水嫩的君子兰幼苗,她望着微微出神。
他那么聪明敏锐,阅历丰富,什么道理想不明白,什么利益关系又理不清,可是,再充分的道理,总要要先过了心里那一关。
顾廷煜终究还是有些本事的。
她想的出了神,慢慢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笺,是今早从他的衣物中掉出来的。
“……子不教父之过……生性直率真挚,今日之顽劣,尽是吾之过错……不知身在何处,思念甚矣……万望兄长照拂一二,不叫此子困于寒暖危殆……拜之谢之,恳求……”
纸张微微发黄,纸质脆弱已极,似被反复揉皱后,又展开压平的,上头的墨字有几处圆圆的皴皱水迹,一滴一滴的,晕染开那苍老颤抖的笔迹。
她忽然心头微微发疼,钝钝的疼。
其实,他是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