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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另娶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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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影阴沉,星火黯然。

    将军府的后院,树影稀疏,月光透过树枝,斜斜的洒在青石板上,落染成一片斑驳。

    孙策半倒在冰凉的石阶上,一袭华贵的蓝袍上沾染了不少的泥灰。他的发髻松散,身边七零八落的倒着好几个已经空掉的酒坛。原本冷冽的眼神此刻只剩下一池悲伤。

    在这片森寒的月光之下,更显伤心。

    有平缓的脚步声轻轻响起,一双纤尘不染的白靴定定的立在他面前。原本闭着眼宛若沉睡的孙策却是缓缓睁开眼,嘴角处慢慢爬起一个苦涩的笑意,“仲谋。”

    这是自孙坚出事之后,孙策第一次开口说话。因为好久未曾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很是低哑,几乎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哥哥。”孙权也是低低唤了一声,随即蹲下了身子,拿开孙策身边的酒坛,“你别难过了。”

    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孙策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带着渗入心灵的悲伤,他冷冽的眼中满是自责,双手猛地抱住脑袋,死死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仲谋,你让我不难过,我如何能不难过啊?”

    他声声凄厉,如同杜鹃啼血,让人不忍听闻。

    他们兄弟感情非常的好,看到自己的哥哥这副模样,孙权亦是心如刀绞。

    “当时在战场上,父亲被敌军围困,他身边的兄弟一个一个被敌军杀死,父亲的战马被敌将射死,身上也受了不少伤。”孙策慢慢的放下了手,望着孙权说道:“当时我在营帐布阵,知道父亲涉险,立刻就想要去救他。可是敌军早就有所防备,派出了不少人拦截我们。等到我们终于杀出重围的时候,却是眼睁睁的看着敌将的长剑没入父亲的胸口。

    仲谋,你知道吗?我是亲眼看着父亲死在我的面前的,那样袖手旁观,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恨不得一刀劈死自己。为什么死的那一个不是我?为什么偏偏是父亲?如果当时在战场上的那个人是你,你一定会来得及救父亲的……”他字字凄厉,满眼都是自责的哀痛。

    孙权伸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肩膀,将属于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传到自己哥哥的身上,无声的安慰着他。

    战场无情,在那样生与死的一刹那,没有谁可以保证,可以完全的护谁周全。

    哥哥救不了父亲,他也救不了父亲,这些哥哥都知道的,只是心里的坎,却不是那么容易迈过去的。

    “父亲不会怪你的,哥哥,你别自责了。”现在什么样的言语在孙策面前,都显得那样贫乏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安慰自己濒临崩溃的哥哥。

    孙策不说话,只是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异常。

    孙权蹲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就像小的时候一样。

    他的眼睛在月光之下显得晶亮亮的,如同漆黑的玛瑙石一样。

    “哥哥,我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要再让我失去哥哥,好吗?”孙权抓着他的手,两双修长的手紧紧的牵在一起,给予着彼此力量。

    他俩是所有兄弟中关系最好的,虽然性子南辕北辙,不过却是难得的合拍。孙策又年长孙权几岁,从小又早熟,自小便是极度照顾着他。

    就连孙权的一身武艺,几乎都是孙策教导的。

    有一个对自己无比照顾的哥哥,自然做弟弟的也是十分的心疼哥哥。看到孙策如此自责,孙权的心也不会好过。

    孙策抬眸望着孙权带着恳求的眼,心中如同刀砍一般,想到父亲临终前的嘱咐,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死灰。

    在那冷冽的眼眸中,已经默默的埋葬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温暖。

    他缓缓抽回自己被孙权攥在手掌中的手,拍了拍自己边上的青石板,示意他坐到这边来。孙权见到孙策的眼神已经恢复正常,心中不由得一喜,听话的坐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孙策却是始终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空,眼中一片灰暗。

    在这片黑暗中,他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光明了。

    他的整颗心,也已经死了。

    “我要迎娶乔莹。”突然的,他这样说道,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一句,却将身边的孙权吓了一跳。

    孙权自认为是淡定的人,可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惊得站起了身子,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孙策。

    仿若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最熟悉最亲密的哥哥一样。

    “婚礼就在洛阳办,等到回江东的时候,再和母亲禀明。”孙策似乎没有看到孙权愕然的眼神一般,又一次缓缓的开口道。

    “哥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孙权凝眉望着他,低声问道。

    孙策轻轻点头。

    “你发疯了吗?”孙权猛地弯腰揪起孙策的衣领,将他拉站起来,“哥哥,父亲的死和你没关系,你不必这样做。”

    孙权的第一反应就是孙策因为愧疚孙坚的死,所以想要完成父亲临终前的最后希望。因为,孙坚生前是那样的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迎娶乔家的女儿。

    淡淡的拂开孙权的手,“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做,乔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虽然事出匆忙,来不及精心准备,还是尽量办得盛大些,别让孙乔两家丢面子。”孙策面无表情的开口道,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说完,不再看孙权一眼,转身就走。

    孙权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还无法从孙策的话中反应过来。

    孙策和玉逐水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三年前,哥哥从洛阳回去的时候,满脸喜悦,虽然他的面部表情很难分辨出情绪,可是孙权却是很敏锐的发现了他的不同。

    那个时候他日日跟在孙策身后,追问着在洛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孙策素来疼他,最后被他缠的没办法了,便将和玉逐水之间的事情告诉了他。

    孙权至今还记得,那个一向冷冰冰的哥哥,在谈及心中女子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就连眼角的寒意也被心中的柔情所冲淡。

    那是他哥哥,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冷冰冰的哥哥,终于找到人生的温暖了。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的哥哥,以后的生活可以过得很幸福。

    可是,却未曾想到,上天会对哥哥如此残忍。

    让他在得到以后,又猝不及防的失去!

    他知道了哥哥的心事以后,立刻透露给了父亲和母亲。父母当然是开心的了,对哥哥的婚事也是完全的支持。就这样,一年前,带着父母和他以及所有家人的期盼,他来洛阳提亲。

    后来,天定弄人,痴情成仇,便是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样深爱玉逐水的哥哥,怎么可能愿意去迎娶别人呢?即使在那个时候,玉逐水对他恨之入骨的时候,他的心那样痛,都不肯另娶他人,如今却……

    他不知道,自己哥哥的心底,到底有多苦……

    眼看着孙策就要完全的没入黑暗,孙权不由得出声喊道:“那玉小姐呢?哥哥,你舍得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万籁寂静的庭院中,却显得那么大声。

    大声到就连心脏都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动荡不安。

    手掌紧握成拳,额上亦是青筋暴起,孙权的话就像是一道炸雷,精准无误的劈在他的心口。

    心脏,在那样一个瞬间,被毫不留情的劈碎,碾成不辨原本模样的碎末!

    他舍得吗?他怎么可能舍得?

    玉逐水是他生命中最爱的女子,是他唯一一个放在心上的女子,他怎么可能舍得?

    可是,父亲临终时的话,时时刻刻的都回想在心头……

    那日,他吼叫着冲上去,却也只能接住父亲颓然倒地的身体。原本高大英勇的父亲满身是血的倒在他的怀中。他的手死死的按在父亲的胸口,却还是阻止不了那些拼命涌出来的鲜血。

    眼睛睁大到极致,才能将那些泪滴逼回眼眶。

    父亲却是拉着他的手,眉眼含笑,他说:“策儿,你和仲谋是我一生的骄傲,护佑江东百姓,壮大我孙氏一族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父亲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乔家小姐你是不愿迎娶的,父亲不勉强你,父亲比谁都想要你开心。你这一辈子太苦了,为父真的很心疼。”父亲的血染红了他的整个手掌。

    吐了口血沫,父亲继续艰难的说道:“只有娶了乔家的女儿,乔氏一族才会不留余地的帮我们。父亲知道你不愿,就让仲谋娶了乔二小姐吧,他性子比你好,乔家的小姐也能过得幸福些……”父亲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也是越来越冰凉。

    “答应父亲,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照顾母亲和弟弟,好好的守着孙家,好好地……好好地守着江东……”父亲的眼睛睁大大大的,抓着他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知道,父亲已经坚持到了极限了。

    他含泪点头,父亲终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手也是慢慢的滑了下来。

    其实,父亲死的时候,是带着微笑走的。

    掌心的疼痛让思绪变得清醒,他背对着孙权,沉声道:“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我和她之间,早已经结束了。一年前,我亲手斩断的。”

    泪,从眼角蜿蜒而下,落在嘴角,咸咸的味道,还带着些苦涩。

    他一直信奉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可是这一生,他却惟独因为那个女子落了两次泪。

    第一次,是在许府,她一剑贯穿他的左胸,他心灰落泪。

    第二次,是在此刻,他决意另娶佳人,意冷诀别。

    心灰意冷……

    父亲遗命,他不得不去遵守,若是他不娶乔莹,仲谋就必须要去迎娶乔萱。他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他不想让仲谋舍去自己的幸福。

    他很清楚仲谋的性子,若是仲谋知道这是父亲临终时的最后希望,定会答应,不管他是否愿意这样做。

    反正,他这一辈子已经没法再去快乐了,倒不如成全弟弟吧,只愿他最疼爱的弟弟,可以过得好一些!

    这些话,他是不会告诉孙权的,收拾着自己凌乱的心情,他决绝离去。颀长的身影慢慢的没入黑暗之中,就像是他的生命,再也看不见一丝光线。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