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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厉厉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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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姜颐已经拉着郭嘉跟进了许府,玉逐水红衣如火,在一片惨白的许府中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她直直的走进许家祠堂。昏暗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氤氲成一片哀祭,看着那灵牌上的名字,她眸光至痛,缓缓的伸出手。

    苍白的手指,颤颤巍巍,终于,她的手指碰上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致远哥哥。”她轻唤,双眼却是微闭,掩去眸中的一汪清水。

    许久,她终于睁眼,眸中的泪水被尽数掩去,她牵起唇角,微微一笑,“致远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你就告诉过我,说你长大以后,一定会娶我为妻。你说,你会为我定制全洛阳最好看的嫁衣,会给我一个最盛大的婚礼,会让我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她的声音平静,眉眼含笑,就像她面对的不是一块冰凉的灵位,而真的是她一心托付的青梅竹马。“彼年,我们都太小,所以你的一番真心,从头至尾,都被我错当成了无心的玩笑话……”

    “致远哥哥,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你对我那么好,恨不得将全天下都捧到我的脚下,我真的很庆幸,你可以陪着我,宠着我那么多年。”玉逐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不停的自言自语,大家都安静的保持沉默,只有许夫人压抑的哭泣声。

    “其实你真的好傻,像我这样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你倾尽所有的好。”玉逐水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要将指甲生生折断,“若是一开始的时候,你就不曾遇到过我,也不曾喜欢过我,你的人生就不会是这样的。”玉逐水长睫微颤,泪水浸湿眼睫,“你会有如花美眷,你会一生幸福安乐,你会好好的……”最后一句话,几乎低不可闻。

    就像是被人抽走浑身的力气一样,玉逐水脚下一软,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可是她根本不管不顾,一双眼始终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块灵牌,没有片刻的挪动。

    “致远哥哥,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难过,好愧疚,这一年里,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当初死的那个不是我,我才是最应该去死的那一个,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一切都不会发生的,你不会死,你也不应该死的。”说到这里,她的理智有些涣散,她眉眼癫狂,半醒半疯,只是指着许致远的灵位,嘶声尖叫。

    姜颐看着她撕心裂肺的模样,心中不是不惋惜的,彼时竹马青梅,而今阴阳两重,本是一段良缘,却是阴差阳错的成了一场业障。

    姜颐这一生,未曾尝过被人自始至终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万分呵护的滋味,看到这样的场景,都觉得心中撕痛,更何况是曾经距离幸福那般近的玉逐水,此刻她心中的痛,不曾痛过的人根本体会不出。

    “许致远,我欠你这么多,你让我怎么还啊?”用尽全身气力,她力歇声嘶的吼出这句话,泪如雨注,爬满素白的脸,氤氲成最悲痛的模样。

    欠下那么多,如何能还?

    就算是用性命交换,也是不够的。

    姜颐看着这一幕,心中亦如刀绞,她又何尝不是,也欠下了无法偿还的债。

    还不了,还不得,也还不起……

    她心中百转千回之时,玉逐水已经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年前的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那时我没能嫁给你,一年后的今天,我穿着全洛阳最美的嫁衣进了许府,致远哥哥,我终于成了你的新娘。”她在笑,却也在哭。

    那是两种极致的感情,将她所有的理智都逼到崩溃。

    她敛裙,对着门外天的方向一拜,又转过身,对着正在不停抽噎着的许夫人再一拜,接着面向那冰凉的灵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是……夫妻对拜。

    祠堂中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玉逐水慢慢的弯下自己的腰,未待她弯下身子,一道寒光猛地闪过,玉逐水面前许致远的灵牌,被生生的削成两段,向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飞去……

    冰凉的气息毫无预兆的袭来,冰冷刺骨,却又是夹杂着浓厚的怒气。

    姜颐惊愕的转过脸,一袭蓝袍逆光而来,光影模糊了他的轮廓,可是那种熟悉的肃杀之气,除了他,再无他人。

    孙策!

    当众人看到那袭蓝袍的时候,面色瞬间变得惊恐,就连许夫人,也是止住了奔腾的眼泪,只是眼色通红,恨恨的望着他,额上青筋暴起,几乎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杀了他。

    所有人或惧或恨的眼神,孙策全然不在意,一双冰冷的眸子,只是定定的看着那袭艳红,那专注的眼神,就好像他所有的世界,只有一个她。

    玉逐水不回身,孙策也只是望着她,安静的,贪恋的看着她的背影。

    就是这样一个身影,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他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苦涩,当初相见的第一眼时,他从未想过,这个身影,他将会用一生的时间来遥望。

    时间好像凝固了,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有一个又一个,眷恋哀伤的眼神……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终于,玉逐水慢慢的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回应着孙策心痛的眼神,“我已经是致远哥哥的妻子了。”

    在她转身之前,姜颐曾设想过她无数个表情,她想也许她会哭,也许她会恨……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竟会面如表情。

    最伤人的事,莫过于他一心放在心上的人,从头至尾,将他视如无物。

    玉逐水的心,够狠。

    孙策目中哀痛,面色却是一片阴沉,他的视线落在被他劈成两半的灵位,“就算是死,你也别想和他在一起。”

    他的语气阴狠,周身戾气骤起,让人胆战心惊。

    玉逐水牵唇一笑,婉约如初,“我心中没有你,你又能如何?”她笑得温婉,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利的刀子,狠狠的剜着孙策的心。

    饶是他的心是铁是石,也会痛。

    她说的不是她不爱他了,而是她的心中没有他,从来都没有过。

    自始至终,她放在心里百般在意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你不该这样对我。”孙策的面沉如水,缓缓开口,望着玉逐水陌生的表情,他的心撕裂般的痛了起来。

    可是,他所有的情绪都被深深藏了起来,玉逐水眼里看见的,只是一片平静无波。

    玉逐水扬唇一笑,面带讥诮,她缓步走向孙策,红衣如火,将孙策的一颗心灼伤到体无完肤,终于,她在他的面前立定,寸步之遥,却是天涯之远。

    “不该这样对你,那应该如何对你?”玉逐水偏头做思考状,“一年前的今天,我大喜之日,你做了什么?你毁了我所有的幸福,你还要我如何对你?”

    悲到极致,却是再也看不到半分的伤心了。

    面对玉逐水讥讽般的反问,孙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他冷若冰霜的眼睛里,霜雪漫天,“纵然我对不起所有人,可是对于你,我从来没有一点伤害。”他缓缓的开口,面色平静的看着玉逐水,“你不愿见我,我便躲在暗处,从不现身,从不打扰,我逼着自己忍下所有的痛苦,只怕你不开心。”

    孙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波澜,可是他拼命压抑着的痛苦,却是那般明显。姜颐不知道是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缘故,只是她尚且都能看得这般真切,为何玉逐水却始终置若罔闻。

    是真的看不懂,还是视而不见?

    “或许你从来都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拼了命的攻下洛阳城,你只知道我嗜血无情,你只知道我杀人如麻,你可曾想到过,我在战场上被刀剑伤过多少次,你可知道我每一次九死一生时,心中所想的人,究竟是谁?”这些话,原本都是烂在他心底的秘密,可是如今却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为了攻下洛阳,我失去了七千多名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为了攻下洛阳,我受了一十二道剑伤,还有六支箭矢贯身而过;为了攻下洛阳,我曾三日未食,七日未眠……我拼了命的攻下洛阳,不过是因为洛阳城里,有一个你。”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心神俱碎。

    因为怕她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不要命的跑来解救她,在战场上喋血厮杀,勇武直前的他,却是连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每一次,都只能躲在不被发觉的暗处,静静的看着她,守着她。

    冷漠者如孙策,竟也情深如此,情之一字,究竟为何?

    玉逐水脸上的漠然,一寸一寸的崩溃。她应该也不曾想到过,孙策,竟也会为她付出那么多,就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一瞬,她泪如雨下,滴滴泪珠落在艳红色的嫁衣上,更衬得颜色深沉。

    她捂住耳朵,狼狈的向后退了两步,抬起朦胧的泪眼,嘶声道:“一切都已经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她望着孙策,眼中悲拗沉入骨髓,“一年前的今日,在你挥剑的那一刹那,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可能了。”

    她的眼泪,不弃不止,淹没了整个心田。

    遥遥相望的两个人,被命运置于两端,触手难及。

    有缘无分,情深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