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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欲语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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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向来狂傲的脸,变得苍白而冰冷。

    鲜血爬满了他身下的每一寸青石板,沁成了一片最凄凉悲惨的颜色。那些尚未凝固的血液,肆意流淌着,蜿蜒成一道又一道的血河。

    董卓的眼睛已经闭上,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昭示着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吕布单膝跪在他的身侧,方天画戟也被扔在一边,戟刃上的艳丽,让他不敢再看一眼。青丝半垂,眉目尽敛,在那一刻,他的世界,似乎变成了一片黑暗。

    一阵头晕目眩,姜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变冷,她靠在曹操的怀里,几乎都没有办法站稳。

    一直盯着吕布的曹操感觉到怀中的重量,猛地一惊,将视线收回来,却是看见一双慢慢合上的眼睛。

    心中一悸,恐惧从心底袭来,正准备抱着她离开的时候,那双几乎闭上的眼睛,却是又缓缓睁开了。

    当触到她唇上的那抹艳红色时,曹操的眸子猛地一沉,抱着她的手,慢慢的收紧。

    她苍白如纸的唇上,沾染着的血迹,触目惊心。

    姜颐为了敛住最后的心神,硬生生的咬破自己的下唇,来保持着一刻的清醒。

    脖间的血还在不断地涌出来,姜颐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不停的发抖,寒冷在她的四肢百骸来回游走,拉扯着她的心脏。

    曹操垂目,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一般。

    身体动了动,姜颐想要挣开曹操的怀抱,她全身的力气都已经流失,却是很轻松的就挣开曹操的钳制。

    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她不顾一切的的朝着吕布的方向跑去。曹操静静的望着那抹瘦削的身影,眸色深沉的可怕。

    他空荡荡的怀里,还留着一股属于她的清香,可是她的身影,已经毫无眷恋的退到千里之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松开手,以姜颐的力气,根本没有办法挣脱他的拥抱。只要他不松手,她便没有办法离开。

    可是他却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近乎自残的行为。

    她唇上的殷红,竟比她脖间的血迹更让他害怕。

    曹操的双手,紧紧握住,他望着跪坐在吕布身边的姜颐,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深邃的情绪。

    他会松开手,不过是不想看到她因为别的男人而伤害自己……

    姜颐看着吕布,只见他僵硬如石,就连一贯冷冽的眸子,也是盛满了悲拗。他不是一个会流露出情绪的人,若不是悲伤至极,他是断断不会如此失态的。

    姜颐看向地上早已冰凉的董卓,心中却是滑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董卓和她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可是当他真的冰冷的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并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

    甚至,她还感觉到一种欠愧。

    若不是自己,董卓,也许不会死,而吕布,也不会如此难过。

    拼却全部的力气,来到他的身边,姜颐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在沉默中流走,姜颐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弱,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抓住依旧低头不语的吕布,逼着他站起身来。

    她的手很冷,甚至是有些冰冷。姜颐失血过多,面色难看不已,身体也是不断地摇摇晃晃,可是就是这样随时可能会倒下的柔弱女子,却是将他给拉了起来。

    死死的咬着唇,姜颐拼命忍住脑袋里的眩晕感,她看着门外渐渐增多的兵甲,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

    “立刻离开长安。”她开口,声音却是软的令人惊讶,她的脑袋越来越沉,却还是强撑着说道。

    吕布的视线终于望向她,原本就悲拗的眼神,在触及到她脖间的殷红时,更是融成一片悲伤的河海。他颤颤悠悠的,极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他想要抚摸她的伤口,却是无法直视那片血色。

    说好会一生保护她,却偏偏让她在自己面前伤得最重。

    心疼,怜惜,愤怒一股脑的涌来,却是汇成一股最浓重的杀意。脚下微动,一道寒光闪过,刚刚还在地上的方天画戟却是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转过身,面若寒冰的望着对面的男人。

    姜颐一惊,也忙转过身,却是意外的触碰到曹操一片幽黑的眼睛。

    他的眸色很深,可却是透着可以将人淹没的悲哀。

    杀伐之气在他们之间游走,空荡的大殿中慢慢涌起一股黑暗阴森的气息,吕布望着曹操,手指猛地缩紧,提起方天画戟,就向着曹操刺去。

    与此同时,曹操手中的长剑也是迎面而来,刀刃相击,发出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清脆声。刀光剑影中,只见两个人影翻飞纠缠,他们手中的利刃,在空中发出一道又一道冰森的寒光,每一道,都是欲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杀气。

    他们两个都是不可多得的武功好手,吕布招招凌厉,曹操也是杀意四起,他们兵刃相交间,打得天昏地暗……

    在这一刻,男人的戾气尽露,带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绝……

    “砰”的一声,一道浅色的身影却是坠地,正在缠斗中的两人,俱是一惊,猛地收回攻势,朝着声音来源的地方望去。

    原本伫立一侧的姜颐,却是已经倒在冰凉的地上。

    灯火迷离,她的脸色,几近透明。

    曹操一滞,握剑的手猛地收紧,他只顾着和吕布打斗,竟然忘记了她的伤。

    她倒在那里,面容苍白,长睫微颤,说不出的柔弱。脖间殷红一片,染红了原本白皙的脖颈,烛影中的她,飘渺的好像下一刻就会不见。

    他没有动,吕布却是已经冲到了她的身边,他的方天画戟被毫不犹豫的扔到一边,他轻轻的抱起她,极尽温柔,似乎害怕弄痛了她一般。

    怀中的女子双眸紧闭,似乎没了气息,吕布那双主宰无数人生死的手,在那一瞬间,颤抖不已。

    甚至连去探她的鼻息这种简单地事情,都做不到。他害怕,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他害怕,她会变得冰冷。

    曹操站在吕布的身后,他背对着他,毫无防备。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怀中的女子身上,甚至完全不顾自己此刻的危险。

    只要一剑,一世勇将便会就此消失。

    曹操的眸色深的有些可怕,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望着被他拥在怀中的女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地用了上来,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剑也是贯穿进吕布的胸膛。

    吕布感觉到胸口一痛,只是微微低了低头,看了一眼贯穿在胸口的长剑,却是任何反应都没有。他拥着姜颐的手,也是紧了紧,似乎害怕惊扰了怀中熟睡的佳人。

    曹操猛地抽回剑,鲜血喷涌而出,吕布却是好像感觉不到半分痛意一般,他望着怀中如花似玉的女子,眼中的温柔几乎能将人溺毙,他轻柔的抚了抚她的头发,“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他眼中的坚冰慢慢化开,变成了一片如水的温柔。

    姜颐脖间的血已经慢慢的止住了,那大一片殷红的血迹,几乎将她全部的生命都透支。

    她无声无息的依在他的怀里,看不见任何生气。

    可是,就算是死了又怎么样,他可以陪着她一起。

    不管是天上还是人家,他再也不会松手。

    温热的血从胸膛滚出,滴落在她白玉般的脸上,浓密卷曲的长睫微微一颤,一双剔透的眸子缓缓睁开。

    她怔怔的望着吕布,双手却是颤巍巍的捂住他胸前的伤口,那里的血迹,让她害怕。

    她的手瞬间被染红,血淋淋的颜色,让她无可抑制的害怕。

    吕布望着她,眼中一片欣喜,可是姜颐的眼睛,却是在一点一点的湿润。

    她虽然昏了过去,可是他说的那一句话,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是怎样的感情,才能让他甘愿背负千古骂名,又是怎样的感情,让他在以为她已死的时候,一瞬间放弃所有的斗志,只为陪她一起共赴黄泉。

    她何德何能,得到他如此的爱护?

    挣扎着,姜颐站起身,眼光直直的扫向站在他们身后的曹操,当看见他剑锋上的血迹时,她的心,更是揪成一团。

    “离开长安吧!”姜颐转过身,望着吕布,很是认真的开口。

    就算是受伤,吕布若是想离开,依旧无人能拦的住他。

    吕布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她,看着他期盼的眼神,姜颐一切都明白。

    姜颐知道,他想要带她一起离开。

    心中一痛,正准备开口的她,却是看见曹操冰封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她的心头变得森冷。

    曹操无声的张口,吐出了两个冷冰冰的字——刘协。

    他不许她走,她若是离开,刘协便会送命。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失血过多的她本来就已经发寒,此刻更是寒入五脏六腑,几乎将她整个人冻成冰层。

    她望向吕布,那个征伐沙场的战神,正用一种很热切的眼光望着她。很难想象,那样冰冷的一个人,竟会如此期许。

    心中痛到无可窒息。

    就在刚刚,她已经准备和他一起离开,从此相伴天涯。可是,她却还是不能答应他。

    她有自己的身份,也有自己的责任。

    望着他期盼的目光,姜颐第一次,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痛意,那是一种最深的无能为力,也是一种最深的愧疚,还有一种最深的,心疼。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陪你走遍天涯海角。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一生留在你的身边,不弃不离。

    如果有来生,我会守着你,将青丝染成白发。

    如果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