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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家破人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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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没有想到,姜颐竟是回了锦华宫。

    锦华宫的宫门大开着,地上妍兮的尸体还在那里,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雨水冲刷着她身上的血迹,然后蔓延成最宽广的一片血海,身上纵横密布着的伤口,让人不忍直视。姜颐望着被大雨肆虐的妍兮,快步的跑进了屋子里,就在董卓他们想要跟着进去的时候,她却是抱着一把油纸大伞,又跑了出来。

    雨丝顺着发丝落下,脸上的血迹被冲洗的干干净净,露出原本的倾城之姿。她将那把大伞放在妍兮的身侧,想要为她挡住那些狂风暴雨。可是,风吹的太大了,她刚把伞放下,一阵风吹过,便将那伞吹飞的很远。

    伞被吹开,她就跑去捡回来,再一次将它放在妍兮的身上……如此反复好多次,直到那伞骨被大风折断。

    姜颐望着坏掉的伞,毫不犹豫的将伞扔在地上,她的双手放在妍兮的腋下,拼命地想要将她拉进锦华宫里。

    她瘦削的身体,几步踉跄,可是地上的妍兮,却是丝毫不动。突然,斜里伸出了一双手,抬住了妍兮的双脚。

    他也没有打伞,雨下的那么大,他的身上早已经湿透。锦衣黏在身上,雨珠浸湿发丝,更衬得他眉目幽黑。

    他没有说话,姜颐忙抬起妍兮的肩膀,两个人一起使力,终于将妍兮抬进了锦华宫。

    将妍兮放好,姜颐连看一眼刘协都没有,只是跑进内室,拿来一床云衾给她盖好。然后,又跑进了内室,将门关的死死的,他被关在门外,静静的站在那里,嘴唇咬的发白,却是不敢靠近一步。

    其实,他早就想到这样的境况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痛的这样厉害?

    他坚忍的眼神里,终于浮起了一抹异样的情绪。

    这种情绪,有一个名字,就叫做——心碎。

    房间里不时地传来“咚咚”的声音,她似乎在找些什么,董卓他们也是静静的站在他身后,沉默的等待着。

    所有的人都想知道,内室里的这个女人,到底在做些什么?又或者说,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在流走,大家都在静静的等待着,可是屋子里却是突然没有了声响。刘协的心中一紧,一种恐惧感从心底猛地升起,几乎是冲着的,他扑向了那扇紧闭着的门。

    就在他要碰到门的那刹那,紧闭着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袭浅金瞬间就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她着着鹅黄色的襦裙,上襦及到腰间,在腰际处系着同色的腰带,勾勒出完美的腰线,外面罩着浅金色鱼尾曲裾长裙,裙尾至地。她梳着瑶台髻,长发被拭干,温顺的垂在肩后,发上插着精美的华盛与步摇,挂着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履轻移,轻轻颤动着。

    她的额上贴着菱花形的花钿,衬得肤色胜雪,眉目如画,小小的耳垂处,鎏金点翠碎花耳坠垂至肩窝。长袖下,一只精致的金钏若隐若现,更是衬得肤若凝脂。

    她本就是个倾城美人,此时盛装之下,更是美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就连恨她入骨的董卓,在一瞬间,也有些恍惚。

    国色天香之容,倾城绝色之资,说的,便应该就是这样的人了吧!

    众人惊艳的目光,姜颐宛若没有看到一般,她径直走到锦华宫殿门口,见外面大雨滂沱,抬手拿了一把刚刚那些大臣撑着的纸伞,迎着大雨,走了出去。

    刚刚跟着她来锦华宫的人,又一次跟着她走了出去,只有那个被姜颐拿了伞的大臣,面色为难的望着外面的滂沱大雨,眼见着大家越走越远,只得用手遮住脑袋,紧跟了上去。

    烟雨朦胧,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执着纸伞,缓步走在看不见远方的雨幕中。四角宫墙,绘彩楼阁,都看不清晰,能看见的,只有她那抹艳惊天下的颜色。

    身后的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去哪里,突然,走在前面的姜颐突然止住了脚步,她静静地望着眼前殿宇的匾牌,一双深色的眼睛,却是染上了最深最深的悲切。

    乾阳宫。

    似乎好久都没有来这里了,姜颐看着这座恢宏的宫殿,甚至感觉到有些陌生。她收了收袖口,掌心触到袖中那冰凉的瓷瓶时,心里,却好像有什么在燃烧。

    灼热感,似乎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被大火焚身的痛感,可是,明明她的身子那么冰凉。

    收了伞,她推开殿门,里面烧着地龙,很是暖和,姜颐僵硬的身子,在这一刻,似乎才有了一点知觉。

    屋子里有些暗,连一个宫人都没有看到,姜颐找了火石,将屋子里点燃的一片明亮。

    “是谁?”刚把火石放下,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了刘辩惊呼的声音:“皇姐?”

    姜颐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上前一步,仔细的打量着他,“外面雨下的可大着呢,你穿的这么单薄,也不怕着了凉?”她虽是板着脸说的,眼睛里却还是一片温柔。

    刘辩见他这样,便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忙抱着她,有些撒娇似的道:“皇姐,你都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姜颐点点他的额头,“姐姐这不是来了吗?”她望了望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的乾阳宫,有些意外的说道:“你宫里的宫人都哪里去了?”

    刘辩的表情有些不开心,他闷闷的开口,“我不想见到她们,她们总是喜欢胡乱说话。”他的声音里也有些难言的情绪。

    姜颐望着他,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脸上的笑意更浓,道:“辩儿,应该是还没有吃饭吧?姐姐今天给你做饭吧!”

    她的脸上挂满了宠溺和温柔的笑容。

    刘辩却是摇摇头,“我不想吃,我只要皇姐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姜颐的双手不自觉的颤了颤,脸上却是没有一丝变化,“你的身体若是饿坏了,姐姐可是真的生气了,你稍稍等会儿,姐姐去给你弄碗热粥来。”

    刘辩点点头,姜颐便去了刘辩宫里的小厨房。刘辩的嘴角挂着很开心的笑容,一蹦一跳的进了内室,等着姜颐的热粥。

    可是,他却是没有发现,姜颐的手,已经颤抖到无法停止。

    粥很快就做好了,姜颐端着粥,去了内室,经过大殿的时候,只见董卓他们也进来了,只是没有说话,安静的立在那里。姜颐就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笑容满面的端着粥去了内室。

    “皇姐,”刘辩一看到姜颐很是开心,他帮着姜颐将粥放在桌上,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刘辩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开吃了。

    握住勺子的手,却猛地被一双有些冰冷的手握住,他惊讶的抬起头,只见姜颐正定定的望着自己,就在他想要开口问怎么了的时候,姜颐却是突然莞尔一笑,道:“小馋猫。”

    “姐姐做的东西,肯定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刘辩搂着姜颐,有些嗲嗲的说道。

    姜颐转过脸去,迅速掩去眼中的晶莹,道:“姐姐喂你吧!”

    刘辩一惊,显然是没想到姜颐会这样说,随即便十分开心的点点头,然后他靠在姜颐的怀里,满脸笑意的望着姜颐。

    姜颐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勺子。她舀了一勺粥,缓缓的递给刘辩,她的手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甚至有些竟滴在了刘辩的衣服上。

    姜颐咬唇,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即将被刘辩咽下去的粥,心脏翻滚着的痛了起来。

    她想起片刻以前,自己在厨房,做下的事情。

    一整瓶的毒粉,她就这样,全部的洒在了给刘辩做的粥里。

    她第一次给他做的粥,里面竟掺了致命的毒药。

    他是她的亲弟弟啊,可是,她却是亲手喂她吃下了含有剧毒的米粥。

    她想到母后临终时,对她的最后叮嘱。母后告诉她,如果辩儿一定要死,那么宁愿让他死在她的手里,也不可以死在董卓手上。

    这是他们刘家身为帝胄,最后可以为自己保留的一点尊严。

    可是这尊严,竟要如此决绝。

    她的心,痛得甚至比万千把刀来回划过还要痛。

    可是,她却是笑意盈盈的望着,望着自己的亲弟弟,吃下了那碗毒粥。

    “皇姐。”他软软的声音响起,猛地,他的瞳孔却是放大数倍,他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姜颐,双手拼命的想要抓着什么。

    姜颐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刘辩的用的力气很大,硬是将她的手上抓出了无数道的血痕,鲜血顺着她的伤口留下,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落下。坠在她的衣上,开出一朵朵艳红色的花朵。

    终于,他拼命扑腾着的手停下来了,整个人也不再动弹了,他躺在姜颐的怀里,软软的身子,姜颐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脸上,开出晶莹的泪花。

    眼泪如雨,决堤无际,她紧紧地抱着慢慢冰冷的刘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乎恨不得生生的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以后再也不分开,再也不会让他受伤害……

    辛辛苦苦的伪装,终于全部裂开,不过一瞬,姜颐已是血泪盈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