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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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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昝虚妄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为今之计,要么罚红灵,要么杀了黄鹂灭口。

    在他看来,还是杀了黄鹂更省事!

    他已经完全信了红灵的话。

    这个小姑娘居然在众多官兵守卫下偷偷溜出去给黄杜鹃报信,可见她们姐妹情深,妹妹在她心里自然比不过相处十几年的姐妹了;她若把红灵的话泄露给黄元,再添油加醋一番,黄元定会驱逐红灵,还会对妹妹疑忌不喜,那妹妹放下一切私奔他就白费心思了;再说,妹妹身边不能没有红灵。

    想毕,昝虚妄起身走入套间内,沉声吩咐道:“弄去山上再处置。先带她出去。若被人发现就留她一条命,就说她昨天私自跑出去给黄杜鹃通风报信,刚才回来被捉,要带去山边审问,以免黄家人打扰。”

    他还是做了两手准备,毕竟这在黄家眼皮子底下。

    “是!”

    两个官兵夹着软软的黄鹂从后窗翻出去了。

    接着,他们赶着一头驴、驮着几袋粮食离开黄家,送给在南山守卫杜鹃屋子的官兵们。

    昝虚妄这才走出套间,来到红灵面前站住。

    “闭紧你的嘴!不然你知道后果。”

    红灵仿若被抽去了筋骨,瘫软在地。

    那涣散的眼神,就跟刚才黄鹂昏迷前一样。

    然昝虚妄还不肯放过她,踢了她一脚道:“起来,去把屋里泥土弄干净。是那丫头带进来的。”

    红灵猛然惊醒,抬头看向那个英俊的男人。

    以往曾经无限仰慕爱慕他,眼下触到他的眼神,却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是……大……大少爷!”

    她哆嗦着想爬起来,却腿软脚软,根本爬不起来。

    又担心昝虚妄不耐烦,就连滚带爬地往套间内爬去。进去后,抖抖嗦嗦扯出手帕子,对地上斑驳的泥印猛擦。她擦得很用力,仿佛要将一切都湮灭干净,这样她心里也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

    她一边擦一边无声流泪。

    泪水滴在平整的地面上,渲开一朵朵深色的梅花。

    “还有后窗那。”

    外面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

    “是!”

    红灵机械地应道。

    于是又绕去床后面。

    在窗台下面,有一行清晰的小脚印延伸进来。

    虽然是泥印,看去却是那么秀气小巧。

    前面深些,后面浅些,可以想见当时那小女娃惦着脚、猫着腰轻轻走进来的模样,很灵巧,连大少爷都没察觉呢。

    红灵心儿猛缩,仿佛被人掐住脖子,几乎要窒息。

    她恐惧万分,爬在地上猛擦。

    手帕子擦脏了,就回头找别的东西。

    这儿是她们姊妹洗澡的地方,墙边悬着竹竿,竿上搭着好几条白色的布巾,她胡乱扯下一条,跪在地上死命地擦……

    从屋里出来后,红灵宛如行尸走肉,木呆呆的。

    方火凤以为她被哥哥骂了,轻声宽慰了她几句。

    红灵不敢看她,匆匆奔向厨房,“我去煮饭。”

    方火凤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而昝虚妄只淡淡地跟妹妹打了声招呼,就去了东厢。

    刚进堂间,就听隔壁书房传来黄元的声音,“……昨天下午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和爹去山上找找。我这里走不开,娘精神不好,怕随时要生;还有杜鹃的事,我得在家应对……”

    有个少年声音道:“嗳。你别担心,黄鹂那是最机灵的。她没回来,是不是碰见……”

    说着声音就低不可闻。

    昝虚妄咳嗽一声,不请自入。

    他冷声道:“找什么?不是你们说的,丢一个人在山里,撒几万人也找不出来吗?现在怎么让他去找?”

    说完往椅上一坐,望着黄家兄弟。

    黄元淡淡道:“找不找得到,那要看天意。只是我兄妹情深,不去找实在不放心。昝指挥不会不让我们出去吧?”

    昝虚妄看了他一会,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他才道:“我跟手下招呼一声,在山上留心些,发现黄姑娘就带她回来。”

    黄元听了面色和缓,微微躬身道:“多谢大人。”

    然心里却想,黄鹂要是看见官兵只怕跑得更快,靠他们终究是不成的。想罢便对黄小宝使了个眼色,黄小宝便出去了。

    他走后,书房里就剩下黄元和昝虚妄两个人了。

    黄元认真注视着昝虚妄,轻声问道:“昝大哥,若是你们抓不到杜鹃,会怎么办?”

    昝虚妄听他改了称呼,却不为所动。

    “一直搜!抓到为止!”

    他说得斩钉截铁。

    黄元脸色就涨红了,目光很愤怒。

    昝虚妄犀利地盯着他道:“怎么,你怪我?”

    黄元不语。

    昝虚妄道:“就算你怪我也没用。职责所在,我不能徇私。还有一句提醒你:就算我拼着被惩罚放手,也还会派别的人来,那时必定更雷厉风行,只怕泉水村、黄家、林家都要受牵累!你信不信?”

    黄元当然信,由不得他不信!

    呆了会,他忽然愤怒喊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不待昝虚妄回答,他接着质问:“不管当年情形如何,杜鹃那时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被我娘捡回来,在这深山里长了十几年,与外界毫无瓜葛,为什么还要来抓她?为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了结,须得她一个无辜弱女子来承担?真是可笑之至!”

    他声音颤抖,透出强烈的愤恨。

    明知问了无果,忍不住还是要问。

    不是问昝虚妄,是怒问苍天!

    这一刻,他对曾经向往和憧憬,并怀着勃勃雄心要闯入的官场产生了极度厌恶和失望,还有痛恨;更升起强烈的征服欲,想要站到那高处,把那些人狠狠踩在脚下!

    昝虚妄望着狂怒的少年,目光闪亮。

    “你这样愤怒,到底是因为正义为黄杜鹃鸣不平,还是因为舍不得她?”他轻声问。

    黄元依然喘息不定,没回答他。

    昝虚妄慢慢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很肯定地代他答道:“你舍不得她!”

    黄元无畏地看着他,还是抿嘴不出声。

    在这点上,他问心无愧!

    他亏欠杜鹃,却并不亏欠方火凤!

    方火凤私奔他,又不是他勾*引来的。

    昝虚妄轻声道:“为什么要抓黄杜鹃我不清楚,想必是……她的亲人妨碍了别人。别说她与外界毫无瓜葛,她若真是孤女就不会活得这样风光了。血脉牵系、荣辱共存,那是抹不去的,否则,任三禾也不会守了她十四年!”

    说到这,他眼光骤然犀利,直射进黄元眼底,声音也冷了下来:“水烟也是一样。她所作所为,我昝家怎么惩罚她都可以,但是,你不能!你没有资格!她放下泼天的富贵来投奔你,你竟敢为了一个捡来的孤女让她做妾!你敢让我昝家最出色的女儿做妾,你哪来的胆子?”

    他最珍爱的妹妹竟然走了这条路,怎不令他疼心!

    这个少年还这样不珍惜她,更是罪该万死!

    他胸中积攒的怒火骤然喷发,一把揪住黄元衣领,几乎将他提了起来,“别说她艳冠群芳、才名远扬,便是我昝家不入流的庶女私奔来,你也没有资格小觑、轻视她!”

    黄元蓦然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昝虚妄。

    可是,那不是惧怕的神情,而是极度震惊。

    渐渐的,这极度震惊就转为极度愤怒,化为两团火焰,射向昝虚妄,然后席卷他全身。

    他单手扣住昝虚妄的手腕,想要令他松手。

    昝虚妄不松手,他也不求饶,跟他凛然对峙。

    就在他面色涨红,呼吸困难的时候,外面传来“哐啷”一声盘子和杯子落地的声音,却很整,没有碎裂的杂音,那粗瓷杯很耐摔。

    听见声音,昝虚妄手略松了松。

    方火凤跌跌撞撞跑进来,悲切道:“哥哥……”

    只叫得这一声,就再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看见了黄元的目光,就怔住了。

    那目光很痛心、很失落,还有刻骨的仇恨。她看见某种东西急速流失,仿佛自己身体里的血正在往外流。每流一滴,就带走一分生命力,她整个人就像干旱的花朵般迅速枯萎。

    在这样的目光下,她绝望无助。

    就在刚才,听了昝虚妄的话,黄元脑中轰然炸开,电光石火般闪过许多场景,其中,杜鹃的控诉如闷雷滚过:

    “……你昂然走了自己的路,把别人都逼入死局,无路可走了……”

    呵呵,可不就是无路可走么!

    只是他当时并未真正理解这话的意思。

    杜鹃离家时,他质问她“你可曾为我想过?”

    她当时看他的目光很奇怪,伤心、失望,还有……不忍,很不忍,然后她回道“没想过!”

    想到这,他的灵魂都颤栗了——

    她早知道这结局,她不但为他想了,还想得很深:昝家,绝不会任由女儿给人做妾的,便是一个“死了”的女儿也不行!便是昝家一个死鬼,也不是黄家能抗衡的!

    从昝水烟私奔来那一刻开始,他和杜鹃都无路可走了!

    可笑他还以为此事只牵扯他们三人的感情,还想两全。

    哦,他也想过的,要为了杜鹃承受昝巡抚的怒火。

    可惜这怒火不是冲他来的,冲着杜鹃去了。

    杜鹃的来历,杜鹃的身份,别人不会在意,唯有昝家,只要他们详细查核,凭他们的实力手段,再加上熟知朝中大事,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