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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二年四月十八，章无忌歼灭了从常德到长沙间所有元军。从至正十一年十月左右开始从常德向益阳发动进攻开始算，这一仗打了整整半年。
四月早就过了播种时期，听了公孙庸建议举办一个重大入城仪式，章无忌差点直接喷公孙庸。然而章无忌忍住了，不管怎么说，公孙庸这么建议不是出于恶意。
“赶紧准备抢种，补种。”章无忌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公孙庸当时就闭上了嘴，看得出他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本以为没人敢再提这样的建议，当礼部陈三四向章无忌建议搞个让长沙百姓看看明军威风的仪式之时，章无忌开始觉得也许某种适当的仪式的确有必要。陈三四的理由十分功利实用，“至少让长沙百姓看看那帮俘虏。该砍头的就当众砍头，也让百姓知道咱们明军的厉害。”
说起砍头，章无忌被完全说动了。此战抓了不少俘虏，为了节省粮食的话，总不能白养着他们。若是让俘虏劳动，又要派人看管着他们，太浪费宝贵的人力。
“杀俘不祥啊。”章无忌询问陈三四。只是这个问题里到底有多少是在问自己，章无忌都不敢去想。
陈三四笑道：“太守，不如把他们卖给洞人。”
章无忌一拍桌子，“好！说得好！”
洞人那边虽然生活艰苦，却需要劳动力。当然了，这些劳动力可不是去享受与洞人同样的待遇。作为洞人的奴隶，吃不饱，穿不暖，挨打受气已经不是家常便饭，而是时时刻刻的生存现状。
章无忌立刻命令与洞人联络过的龙明再去与洞人联络，看看洞人能拿出什么来换奴隶。
刚把龙明派出去，龙青空就跑来章无忌这里，“兄弟，你要给俺分哪个地方的太守。”
章无忌翻了翻眼睛，本来以为龙青空会在章无忌家眷抵达长沙之后才会这么折腾，没想到龙青空这么早就蹦跶出来。
然而章无忌也不愿意嘲讽龙青空，就问道：“大哥，之前俺问过大伙，相当地方官员，除了功劳之外，还有一个要求。你能记得起来那个要求是啥么？”
“啊？还有这等事？”龙青空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一脸纯真的对章无忌说道：“兄弟，你说句话不就成了？”
章无忌心中暗笑，自己好歹是幼师专业，和小朋友斗智斗勇乃是重要的内容。于是用一脸的纯真表情说道：“是。俺说句话就成。俺正要对大伙说这事，到时候哥哥……”
龙青空当时就放弃了装傻，赶紧说道：“别！别！兄弟，咱们自家人。若是不照顾咱们自家人，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考试太难。兄弟放心，让俺当了太守，俺绝不会让你丢人。”
章无忌摆摆手，“哥哥，咱们自家人就说自家人的话。考试内容都是你学过的，见过的，干过的。一点都不难。”
看着龙青空满脸都是对考试的恐惧，章无忌鼓励道：“既然是咱们自家人，好好准备，考个好成绩出来！”
等龙青空走后，章无忌继续看书。看了一阵，荆普命来了，说了阵清理长沙本地庄主的事情，他也试探着问道：“太守要是再做长沙太守，岂不是委屈了。”
“你觉得谁来做长沙太守合适？”章无忌想看看荆普命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曾兄弟就行。不过……俺觉得俺也行。”荆普命说完，忍不住挠了挠脸。
这举动有可能是荆普命觉得面部干燥瘙痒，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不好意思。
听完荆普命的自荐，章无忌都不生气了。如果小朋友能有这样的勇气，起码要对这份勇气赞赏一下。
只是章无忌此时真的赞不下去，索性问道：“荆兄弟，是不是大伙都在想当太守的事情。”
“正是。大家打了这么半年仗，总得有个结果吧。”荆普命眼中都是期待。
看来大家的确和小朋友一样，章无忌只能在心中祈祷大伙和小朋友一样没啥见识之余，也能有点小朋友起码的纯真。
便是如此，章无忌依旧不想开考，“先评功，把粮食种下。若是没粮食吃，今年秋天难道要饿死么？”
送走荆普命，章承业又跑了进来，看到起身出门的章无忌，连忙上前拉住章无忌，“大哥。听说你下令要部队种地？”
“部队有意见？”
“大家觉得种地也回家种。出来半年，都没回家。”
章无忌本就担心部队归乡心切，考虑了片刻，就见表弟章承业神色古怪，眼神闪动。这小子至少还没到那种能轻松玩心思的年龄，这是真藏不住事情。
“承业，部队到底在意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呃……大家想问问啥时候评功。”
“不是说了么，已经开始评功。很快就要发布。”
“大哥，国人才有补贴。”
“……好吧。你回去告诉大家，就这几天了。”说完，章无忌直奔目的地而去。
赶到的时候，曾柑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出发。面对自己最看好的兄弟，章无忌差点脱口而出曾柑其实是章无忌希望的长沙太守。不等章无忌开口，曾柑已经说道：“太守，俺要回常德。太守还有啥交代？”
“你……把那个大纲好好再看看，背会。这次回去，你那么多事要忙，可别忘了写公文。”
“好。”
“公文不能少，一定要写。要自己写。”章无忌反复交代。
这次考试当然不会考什么四书五经，更不会靠孔孟之道。章无忌此时却不敢说太明白，有些事情说出来就会得罪人。
曾叔叔看章无忌这么认真，也拍了拍曾柑肩头，“无忌让你办的事情，你一定要办，要办好！”
“是。”曾柑应道。
送走了曾柑，章无忌把一份说明递给曾叔叔。曾叔叔看完后不解的问，“无忌，俺不做首饰。得找别人。”
章无忌叹口气，“唉，尽快。勋章的事情拖延了啊。我只能先随便做几个铜片顶替一下。”
“你这勋章，到底有什么用？”
“你见到陈再兴了吧。那孩子单挑了色目人，可我只能按照制度，给他算一级首功。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曾叔叔连连点头，“俺还以为你忘记了，想抽空给你说说。”
“制度就是制度，若是说单挑中杀了一个敌人，就给更高的功劳。这就不公平，就会伤了人心。曾叔叔，是合作杀敌的战士们杀的敌人多，还是单挑时候啥的敌人多。咱们两个不合作，哪里会有火枪。”
“这和……”低头看了看说明，曾叔叔确定了名称，“勋章有什么关系？”
“勋章代表的是荣誉。单挑是少数战士才敢挑战的战斗，赢得这样的战斗，代表着荣誉。但是荣誉这种事情，每个人看法都不同，是虚的。功劳必须不依赖个人判断，必须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不管是单挑还是合作作战，杀了一个敌人就是杀了一个敌人。这和想法无关，这是事实。”
曾叔叔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想了一阵就舒展开了眉头，“原来如此。这么讲，倒也有道理。”
章无忌又掏出一份说明，“咱们商议一下勋章定级条例。”
接过说明，曾叔叔没看，“为何要和俺商议？”
“因为曾叔叔你不牵扯这里面的利益，还能有个平常心。毕竟么，拿到手里的好处才叫好处。找那些参战的，他们肯定想要的更多。”
曾叔叔嘀咕着“俺也参战了”，却开始读起说明来。
“今天先干到这里，开会！礼部的人来了！”队长廖振华站在分配到本队的土地上，对着忙活的部下们喊道。
陈再兴列兵抬起头，用手捶了捶后腰。虽然对自己的体力十分有信心，然而干农活与战斗真不是一码事。按照老师杨复兴所言，这腰可有点受不了。
众人到了空地上，已经有人到了前面自我介绍，“俺是礼部的庄建华。以后俺就在队里。”
大伙也不明白礼部到底是做啥的，只能听着。
庄建华的名字也是章无忌起的，他倒是在培训中心学习中知道礼部虽然是一个古老的部门。按照章无忌的讲述，礼部一直不是个接地气的部门。
然而现在礼部要改革，要从高高在上没啥鸟用的部门沉降到社会各个层面。譬如，在军中，礼部要建立到连队上。
这玩意不是说说的，譬如以前的评功，都是军队的军官自己干。现在礼部就在里面有了发言权，而且将宣布评功标准的工作给承接下来。
章太守这么讲，礼部可就忙晕了。庄建华拿出讲义，稳定了一下心神。要给别人讲评功标准，自己得先明白评功标准。这真的是一个非常辛苦的工作。到现在，庄建华都没有信心。
然而到了现在，人员都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是念，也得念完。
清了清嗓子，庄建华开始了工作。
陈再兴列兵乃是杨复兴的弟子，当然知道自己出身不同。这几天不管是杨再兴或者是十人长，都交代陈再兴决不能参与到评功之中。别惹人怨气。
作为听话的好孩子，陈再兴对于评功其实颇有兴趣。此时就认真的听。
明军虽然是首功制度，却不是那种简单的只讲砍脑袋。一半的首功是要拿出来给全军分享，根据不同工作的内容，不上战场的辅助人员都有分配。
听到这些，辎重兵们先松了口气。既然所有人都有功劳，辎重兵也少不了。甚至有辎重兵赶紧问：“文书，俺们光运辎重，也能攒出一级首功？”
“当然。没有辎重兵运吃的，运铠甲武器。难道让大伙空着手，饿着肚子，和敌人打么？”
陈再兴从来没把辎重兵放到眼里，不是看不起，而是从来没想过辎重兵起到的作用。此时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礼部文书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开始讲起上战场部队的功劳。
既然所有人都有功劳，参战并且出勤的人员都有功劳。战场上的战士们分为近战与远程作战两部分。
远程射击能否击杀敌人，真的大半要靠运气。因为他们承担的远程杀伤以及战场遮蔽等作用，要从剩下一半功劳中分到一份。
听闻讲到自己，远程兵们都大大松了口气。这种事情非得亲自确定才能安心，所以远程兵的问题大多是‘为何俺们一箭射死了敌人，不能算是一级首功？’
庄建华接受培训的时候进行过模拟课程，当即按照课程上提出的问题答道：“铁甲马冲过来，远程兵能挡住么？”
这句话反问完，近战兵当中爆发出一阵笑声。远程兵们虽然还有人嘀嘀咕咕，却不敢不如之前那么大声了。
庄建华又看了看纸上的内容，按照核心标准答案念道：“咱们军队是一体，单打独斗不行。远程兵应该最清楚。按照规定和命令把箭射出去，这是咱们能做的。射出去之后到底是射中还是没射中，是射中手臂或者腿，还是一箭射死，得有点运气。在战场上，弓箭手有枪兵护着，枪兵有弓箭手护着。大家互相保护，才能都活下来。你说谁只有一个人的功劳，大家都有功劳。”
即便道理对，大家都想为自己多捞点，埋怨总是有的。
但是反过来，即便大家都有些各自的埋怨，只要道理对，大家其实都明白的。
讲完了这些，前面这些兵种人人高兴。虽然队长早就说过这样的话，但是礼部这帮人亲自确认之后，大家都对攒够一级首功非常有盼头。便是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不过是多打几仗而已。
情绪不高的是真正斩杀刺杀敌人的近战兵种。其他兵种分配走这么多首功之后，近战兵杀一个敌人，肯定不能获得一级首功。
很自然的，不少人目光落到了陈再兴身上。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陈再兴。
陈再兴这才明白了为啥师父和十人长反复要他啥也别说，千万不要掺乎到评功讨论里。在大队里，在战斗之初就确定拿到一级首功的只有陈再兴一人。
师父杨复兴透露过，陈再兴面对铁甲连环马时候刺杀一匹铁甲马，队长廖振华已经在报告中写下了。在战斗中，陈再兴追杀的时候又杀了好几个。
陈再兴不知道师父为何这么小心，看到大家的眼神，陈再兴甚至觉得有那么点委屈。自己得到的功劳虽然多，其实被分走的同样多。
尴尬的沉默被一个提问打破：“太守能分多少首功？”
听到如此问题，队长廖振华喝道：“瞎问什么！”
礼部的庄建华连忙叫住廖振华，翻了翻说明书，庄建华念道：“按照制度，从太守，到队长，不管杀了多少敌人，都没有他们的首功。”
这下众人都惊了，战斗中太多人见到章无忌如何打退了铁甲连环马，队里众人都见过队长廖振华如何奋勇作战。已经有人喊道：“这不公平！”
在这阵不解的质问中，庄建华让大家先安静下来，才继续看着说明解释道：“太守的工作是决定是否作战。参谋部制定如何作战。到各队队长，是把作战执行下去。所以，他们论功是论作战本身，首功和他们无关。这不是说他们没有功劳，而是首功和他们无关。大伙明白了么？”
除了少数人之外，绝大多数人都表示‘不明白’。
庄建华叹口气，看来自己在这个点上的努力失败了。希望不要因此而扣薪水才好。